嘹亮高亢的叫聲與沉悶低啞的嘶叫聲此起彼伏，交纏在一起，就像兩具扭打在一起的蛇，越纏越緊，無法分離。

河面就像煮沸了的水一樣，開滿了大朵大朵透明的花。

兩種聲音的音調越來越高，越來越高，像沖天炮一樣，衝破了雲霄，也衝破了每個人的耳膜。

所有村民的耳膜開始流出一滴一滴的鮮血。

忽然，他們發現，自己什麼也聽不到了。

他們互相看著彼此，大張著嘴巴，發出各種各種怪異的聲音，可是彼此之間，卻又只能看見對方的嘴唇在不停地扯動，抖動。

一張一合，像魚游到了岸邊，即將缺水而亡。

他們的臉上是數不盡的驚慌和不知所措。

不過，下一刻，他們的臉上出現了更加驚慌的表情。

窄小的瞳孔裡映出了一條巨大的漆黑如墨的尾巴。

那尾巴遮蔽了半個天空。

尾巴揚起的水波在昏暗的天空下也顯得那樣的壓抑、神秘。

水波高高地揚起在空中，停留了一瞬，卻又迅速降落。

降落的過程中，大股大股濁氣，從水波中氤氳而出。

村民們後知後覺地想要去趕緊捂住口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濁氣靈巧而又敏捷地鑽進了每個人的咽喉裡，每個人的肺管裡。

村民們的臉色迅速發黑，腳底發軟，一個接著一個地到了下去。

直到他們暈到的前一刻，他們之中還是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也許還有一個人知道。

萍水。

......

十年前。

萍水作為祭祀品獻祭河神的第二天。

河邊的村民們陸陸續續的醒了過來。

他們捂著後腦勺，哪裡隱隱作痛。

那是暈倒在地時砸出來的。

他們有些發懵地看著重新變得瓦藍的天空。

河水也恢復了平靜，無風無浪，像是誰隨手扔下的一塊鏡子。

好像那般懾人的陣仗，從未發生過似的。

人們開始互相詢問，是否知道祭祀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問了一圈，大家都是搖著頭，紛紛表示不知道。

可是，有一個人卻忽然間雙手一拍腦門。

大聲地叫喚了一句。

“啊！”

所有村民都呆了。

不知道這個人在發什麼瘋。

可他嘴裡說出的話，馬上讓村民們知道，他不僅沒發瘋，還是最先敏銳地發現了這個問題地的。

“我們能聽見了！”

村民們也終於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按說，當時他們的耳膜已經被刺穿了，甚至流出了鮮血。

不可能又重新能聽見。

除非有人能讓他們的耳膜由破損變得完整。

可這.....

應該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事。

難道是神？

他們唯一知道的，並且一直都在祭祀的神，只有河神。

所以，有可能是河神治癒了他們的耳膜嗎？

所有的村民帶著同樣的疑惑回到了各自的家。

就在當天晚上，這個疑惑被一個人解開了。

是村長。

村長在當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夢中，又回到了祭祀自己女兒的那一天。

濁浪排空，烏雲欺日。

一條巨大的尾巴揚起到了天空中。

這次，他看清楚了。

那是一條巨大的魚尾。

漆黑的魚尾，像蓋子一樣，蓋住了天空。

魚尾上一條一條的紋路凸起，盡數張開。

彷彿在進行殊死搏鬥，使盡了渾身的力氣。

夢境中，巨大魚尾的一個小小的角落。

他竟然見到了自己的女兒。

一卷葦蓆，不知為何，竟憑空立於半空中。

她的女兒就那樣跪在葦蓆上，雙掌合十，不知在祈禱著什麼。

白色的衣角在空中隨風飄揚。

他想再看得清楚些，忍不住跑了兩步，想湊近些。

可是，就在他抬步邁腿的一剎那，整個夢境竟然定格在了那裡。

宛如一幅巨大的圖畫。

他伸手摸向女兒的衣角，想要抓住些什麼。

又摸向了女兒的髮絲，閉上了眼睛。

沒過一會兒，一滴渾濁的淚縱橫在他臉上的溝壑之間。

再次睜開眼睛，巨大的圖畫開始寸寸龜裂。

裂縫沿著圖畫的每一處爬行。

裂縫所到之處，碎塊隨風而逝，消散在風中。

村長的手再次伸出，可是這次，摸到的只有一縷空蕩蕩的風。

村長不自覺地蹲了下去，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雙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臉。

他也不知道自己還在唸著什麼，想著什麼。

明明祭祀的時候，自己的態度是那樣的堅決，是自己親手把她推向了祭祀所用的葦蓆。

她，現在還在嗎？

......

“你還想見到自己的女兒嗎？”

突然的聲音響起，沉悶中帶著嘶啞，讓村長不禁抬頭向上望去。

可是，他什麼也沒有看見。

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可是，速度卻更見遲緩了。

“你想要你的女兒回來，我可以幫你逆轉時空。不過逆轉時空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當你再次見到你女兒的一瞬間，你村裡的所有村民都將會暴病而亡。”

村長這次，還是一絲一毫都沒有猶豫。

隨即大聲地答道。

“不，我不想！我寧願她永遠都不要回來！”

村長又不甘心地追問了一句。

“還有，你到底是誰？”

“哈哈哈......我是誰？”

嘶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們村子祭祀了我這麼多年，難道還認不出來嗎？”

“你......你是河神！”

村長的語氣，猶疑中又帶著堅決。

“現在才猜出來，未免有些太笨了吧！”

一絲不屑的笑聲傳出。

“我知道！”

“女兒，你不想失去。村民們，你也想要保全。”

“要是，在兩者之間做選擇的話，你肯定會選擇村民。”

“雖說自古好事難兩全。但我這裡倒是有個兩全的辦法。”

“你不想聽嗎？”

村長聽到這裡，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紅。

眼睛中不時亮起一絲希望的小火苗。

可是，隨即又熄滅。

他好像掙扎了好久。

才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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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話，他逐漸說的越來越多，越來越快。

“我想兩全！”

“還請河神告知方法。”

隱於暗處的所謂“河神”，嘴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果然，人心如此易於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