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哭了。”我說：“要不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再幫你想辦法。”
素姐依然好像聽不見一樣，但是哭聲越來越小，終於，幾分鐘後，她不哭了：“那……行吧。”
她平復了一下情緒，先是問我：“你確定真的能幫我是吧？”
我滿口答應，不管能不能辦好，我盡力就是了。
素姐又沉默了一會兒，做了幾個深呼吸。想起這些往事對她來說很是煎熬，從她臉上的痛苦可以看出，她又有點想哭了。
不過她還是忍住了，娓娓道來那段往事：“你昨晚看見了吧，那個很高的男人。”
我點點頭，她接著說：“那是我的丈夫肖遙，他已經死了三年多了。”
果然是死了！我定了定神，繼續聽她講他的死因。
“三年前，我丈夫偶然遇見了一個道士，那個道士以算命為理由，跟我丈夫談了很久。很快他們就熟起來，丈夫帶他來家裡吃飯。我以為是他的好朋友，當然好好招待，沒想到——”
說到這兒，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我的好奇心已經完全被勾起來，沒想到，沒想到什麼？我低聲催促素姐：“然後呢？”
素姐又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繼續說：“那個道士喝醉了，意識不夠清醒，不顧我丈夫還在旁邊，對我動手動腳。我丈夫看見之後非常生氣，打斷了那個道士一條腿，還把他扔到外面去了。”
這可真夠勁爆的。素姐的丈夫從這時候起就有暴力傾向，怪不得死了也不忘打人殺人。
素姐繼續說：“第二天，他在家裡蒙著被子睡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醒過來。他問我是不是和那個道士早有私情，但我明明就是第一次見那個人，怎麼可能有私情？那人動手動腳佔我便宜，憑什麼是我的錯？我沒有怪他帶這麼噁心的人回家，他憑什麼反過頭來怪我？”
是啊，聽到現在，素姐完全沒有任何錯。她才是受害者啊，甚至直到現在，那個男人都不肯放過她。
“他很生氣，不肯相信我，打了我一頓。這天過去以後，他出去找那個道士，當然沒有找到。那個道士被打斷了腿，現在還在醫院呢。
“這之後消停了好久，他的氣也差不多消了，不願意和我一直吵架，也不想離婚。我也只能吞下這個委屈，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不過從那以後，他就變得越來越暴躁，動不動就打人。
“我本來覺得忍忍就算了，畢竟我和丈夫認識十幾年，還是有感情在的。沒想到幾個月過去，道士又出現在街上，被我丈夫看見，衝過去想再揍他一頓。
“那道士嚇得連連求饒說好話，賠了半天不是，還送給我丈夫一道符。我本以為那就是個騙子，沒想到他不會救人，只有殺人的本事……
“我丈夫把那道符隨手一扔，結果有一天它忽然不見了，我們也沒在意。但是我丈夫越來越愛喝酒，我怎麼勸都沒有用，終於，他因為酗酒去世了。
“他死之後我很難過，沒了他家裡就沒了頂樑柱，我一個女人該怎麼活啊。不過難過歸難過，人既然已經死了就得入土為安。可我每次一想埋他，就像忽然癱瘓了一樣動彈不得。我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把他停在自己家裡。”
聽完這件事，我非常震撼。想不到素姐平時看著冷漠又嚴肅，但心裡藏著這麼多傷心事。這個故事停下來，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被不認識的人無緣無故佔了便宜，還被丈夫誤會，捱了很多打。
她丈夫雖然死了，但還是陰魂不散得折磨她。活著的人往往比死掉的人更加難過，素姐不得不忍受著這些，還要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工作賺錢。
她太孤獨了。
我嘆了口氣，再看素姐難免帶著些憐憫。素姐繼續說：“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屍體也沒有腐爛，和從前一模一樣，只是臉色黃了不少。”
我問：“那昨晚是什麼情況？”
這一句貌似問到了她心裡最不願意面對的事實，於是一直猶豫著不肯說。我只好反覆向她保證我不會說出去，而且會盡力幫她。她又想了很久，才如實道來。
“你也看見了，每到半夜十二點，我就會渾身僵硬動彈不得。那個屍體也會在半夜裡活過來，我想跑，但根本跑不了。這幾年不管什麼辦法都試過了，還是沒辦法讓他消停下來。往屍體上抹油，也只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
無錯書吧素姐真的承受了很多她不該承受的東西，這件事從頭到尾她沒有一點錯，但所有的罪最後卻都要她來承擔。從她對那屍體的態度看，她直到現在都不恨他，最多隻是幽怨。
其實素姐比我想得好多了……我又難受又愧疚，心裡悶悶的。
“那磊子呢？”我問。
提起磊子，素姐又傷心起來：“你怎麼想磊子的？”
我有點不好意思回答：“本來覺得他死有餘辜。”
素姐自嘲地笑了一聲：“你錯了，我們是真心相愛的。不是我包養他，也沒有其他原因。他真的很愛我。這三年我一個人，孤獨又害怕，有時候甚至覺得死了算了，直到我遇到磊子。
“我本來想，也許死了就不用再被折磨，反正我在這世上也沒什麼好留戀的了。因為這些事我不敢見人，更不敢讓別人知道。不過磊子不一樣，他是真心愛我的。”
她說了很多關於磊子的事，簡單點說，就是他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是磊子來她這裡買東西。磊子家一個死了很久的親戚燒週年，他買點東西去祭奠，兩個人就順便加上了微信。
她向磊子坦白過，自己是寡婦，結過婚，現在丈夫已經死了。磊子也跟她說他不在乎，喜歡一個人根本不會介意她的過去，只要他們能夠相愛就好了。
素姐孤單了三年，面對一個這麼愛自己，而且很會說花言巧語的男人又怎麼可能不心動？這三年來，她只找了磊子一個，而且丈夫已經死了，並不算出軌。
她知道自己的情況可能會影響磊子，所以從來不留磊子過夜，只有昨天怎麼推都推不走，這才誤打誤撞地死在了屍體手下。
說完，素姐盯著我，“你真的能救他，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