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聽到趙猛說完這番話,心裡邊不由得感覺五味雜陳的。
倒不是說他敬佩張龍的膽量,因為對於陸銘而言,被人用槍指著頭這種事也並不算什麼。
讓陸銘最有感觸的,是趙猛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們幾個那副無所謂的表情,好像這種事兒對他們來說司空見慣一樣。
在陸銘的印象中,這哥兒幾個之前雖然脾氣是火爆了一點,打起架來也從來不犯慫,但陸銘卻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們會變得如此亡命,生與死在他們眼裡,就好像是個掛在褲腰帶上的鑰匙扣一樣不值錢。
同時陸銘也從他們嘴裡得知,現在他們幾個在客運站一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小一號的大哥了。
周圍那些個混子見到他們都得點頭哈腰的。
不過陸銘卻並沒有為此替他們感到高興,心裡邊反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兒。
這個世界上有兩碗麵最難吃,分別是場面,情面。
這個世界上有兩條路最難走,分別是離家路,江湖路。
一入江湖深似海,這條路一旦踏足,以後就再也不好回頭了。
“張龍.......”
陸銘開口想要勸一下這哥兒幾個。
然而張龍卻猜到陸銘要說什麼,擺手道,“別說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們也是成年人了,大道理誰都懂,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人一出生就擁有想要的一切。”
“有的人一出生就得面臨著如何生存下來,大部分人選擇認命,一部分人用讀書或者別的方式改命。”
“我跟猛子還有二胖是一起長大的,我太知道我們是什麼樣的人了。”
“我們心比天高,但偏偏又命比紙薄,腦子裡總想著一夜暴富和不勞而獲。”
“吃不了寒窗苦讀的苦,跟受不了寄人籬下唯唯諾諾的生活。”
“我們這些人,和那些達官貴人唯一公平的地方,就是一人一條命。”
“不同的是,他們每天都在想辦法用自己擁有的一切,去讓這條命活得更好。”
“而我們卻只能用這條命,去拼,去賭,去爭取我們想要的一切!”
說著,張龍扭頭看向陸銘,笑著說道,“老五,你小子成天笑呵呵的,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你也說你對這個世界沒什麼慾望,每天能填飽肚子就行。”
“可這個世界偏偏就是這樣,你越不想要什麼,老天爺就越給你什麼。”
“你是我們這幾個兄弟當中,最不貪財,也是最不貪色的,可偏偏你卻成了我們當中最不缺錢,也最不缺女人的那個。”
“像你這樣的也不止你一個,命好的人多了去了,我們這些人雖然沒那個命,但也不會去羨慕,更不會去嫉妒。”
“老天爺不給我們的,我們只能去搶,而我們唯一的籌碼,就是拿著這條賤命去和老天爺對賭。”
“賭贏了,一馬平川,徹底改變命運,賭輸了,爛命一條,願賭服輸!”
陸銘張了張嘴,把剛剛想說的話又咽回了肚子。
對於張龍這番話,陸銘也不知道該如何去下定論。
因為他沒法設身處地的站在張龍的角度上去考慮問題。
兩人性格不同,出身不同,生長環境不同,腦子裡的觀念和認知,以及所追求的東西也不同。
既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那就最好閉上嘴巴。
這個世界上最無恥的行為,就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自以為是的去對一個處境下的人指手畫腳。
陸銘如果沒有從小被三個美女大師父帶大,教了他一身本事,而是出生在一個和張龍一樣的普通貧困家庭,或許他也會做出和張龍現在一樣的選擇。
這就好比一碗摻了沙子的米糠,有人嫌棄這種東西用來餵豬豬都不吃。
而有的人卻從這碗摻了沙子的米糠裡,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張龍,你得答應我件事兒。”
陸銘開口說道。
“嗯,你說。”
張龍點點頭。
“你,還有猛子,二胖,富貴,現在做什麼我管不著,但你們得答應我,一定不能有事兒,給老子平平安安的!”
“錢沒了還可以再賺,賺不到還能啃饅頭,就算饅頭都沒得啃的時候還能吃樹皮嚼草根。”
“但兄弟要是沒了,那就是真的沒了,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張龍深深的吸了口煙,衝著陸銘笑了笑,“小五,我懂。”
“來了!”
這時候,二胖突然喊了一聲。
幾人抬眼看去,見到前方十幾輛車朝著便呼嘯而來,開在最前方的是一輛黑色賓利,跟在後邊的則是清一色的黑色別克商務車。
這些車直接開進旁邊的莊稼地裡胡亂停好,十幾輛別克車的車門拉開,每輛車都從裡邊呼啦啦竄出七八個手持鋼管和砍刀等兇器的混子。
其中還有幾人手裡端著五連發雙筒獵槍。
黑色賓利車的車門最後被拉開,一名身著黑色西服的副駕先下車,小跑到後排,彎下腰恭敬的將車門拉開。
從裡邊下來一個穿著條紋POLO衫,扎著愛馬仕皮帶的中年男人。
此人長得瘦瘦小小,年齡約莫四十五歲左右,背有些駝,眉毛很淡,一雙小眼睛裡透著一股子陰森。
“海叔!”
幾十號混子整齊劃一的喊了一聲。
小眼男輕輕伸出兩根指頭,立刻便有人在他指縫間遞上一根雪茄,小眼男叼著雪茄,緩緩朝著路明等人走了過去。
張龍和趙猛等人默契的上前一步,下意識的將陸銘擋在身後。
小眼男徑直走到張龍等人面前,在離得大概三米遠的位置停下,斜著眼睛將幾人上下打量一眼,淡淡道,“聽我兄弟說,你們要把我的牙齒都敲掉?”
張龍等人沒有說話,只是緊握著手裡的鋼筋,死死盯著對方,額頭上微微往外滲出一些汗珠。
他們幾個這陣子在客運站打了十幾次惡仗,也算是見過一些世面。
所以他們能一眼就看出,這個被稱作海叔的人,絕不是客運站那些混混能相提並論的。
客運站那些人,不管多牛掰,性質上依舊只能算是混混團體。
而眼前這個海叔,已經是真正的江湖組織大哥,面對這樣的人物,要說張龍等人心裡邊一點都不緊張,那肯定是唬人的。
只是他們幾個正如剛才趙猛所說的一樣,哪怕心裡邊已經嚇得尿了褲子,但臉上必須得穩住,絕不能露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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