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熟悉的夢境。

一片黑暗中，亮起暖色的火光。

天幕中繁星閃爍，破損的麵包車前燃著篝火，白髮紅眼的男人隔著火光坐在她對面。

男人看著她，笑容溫和，“謝謝你，暖暖。”

葉暖看著男人，眼中滿是愣怔跟不可置信，“唐……？”

眼前的男人不是『喪屍王』，是唐子祤。

唐子祤彎著眼睛笑，輕輕頷首，“嗯。”

葉暖眨了下眼睛，眼中落下淚來，她想要控制自己，眼淚卻越流越多，怎麼都擦不乾淨，一直緊繃到快要斷裂的那根弦忽然鬆弛下來，她一邊哭一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唐，都是因為我，如果我沒有發瘋，沒有自以為是，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你根本就不會變成喪屍經歷這些，對不起，唐，該被屍群淹沒，變成喪屍的明明應該是我，對不起——”

她語句混亂，毫無邏輯，只是一股腦的把一直壓在心裡的歉意執念以及不安都吐露出來。

唐子祤站起來，抬腳跨過篝火，他跨越篝火的瞬間，白髮變回了黑髮，一雙紅眸也變回了溫柔的琥珀色，他坐到葉暖身邊，動作輕柔的抱住她，輕拍她的背部，“不是你的錯，已經都過去了，暖暖，都過去了。”

葉暖緊抓著唐子祤的衣服，指節泛白，聲音沙啞，“都是我害你變成現在這樣，我還親手把你——”

篝火的火光有一瞬間的扭曲，隱有從暖黃變黑的趨勢。

唐子祤看了眼篝火，垂首，低聲安撫，“暖暖，是你救了我，也救了『喪屍王』，如果不是你，我們不知道還要在沒有未來的輪迴中游蕩多久，我們都很感謝你。”

葉暖抽泣著，她的額頭抵在唐子祤的胸口，篝火的火光一直在顫動著，顏色也在黃黑之間不停變幻，最終停在了溫暖的明黃色，許久，葉暖悶聲開口，“『喪屍王』的感激就算了。”

唐子祤好笑的拍了下葉暖的肩膀，“好了，別哭了，沒有多少時間了，你要用埋頭痛哭的方式跟我道別嗎？”

葉暖平復下心情，她擦著眼淚抬起頭，看到男人的黑髮後忍不住又紅了眼睛。

唐子祤笑容溫和的輕颳了下葉暖的鼻子，“小哭包。”

之後，唐子祤跟葉暖說了很多話，無數輪迴中有趣的見聞，尋找葉暖時遇到的事，還有建立『馬戲團』的事。

夜幕中，繁星不斷下落。

唐子祤抬頭看了眼星空，輕輕嘆了口氣，“沒有時間了，”他拍了拍葉暖的腦袋，站起來，抬腳要走，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般頓住，“對了，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不能被『喪屍王』給坑了。”

葉暖也跟著站了起來，她眨了下眼睛，被淚光浸染的雙眼看起來明亮有神，她問，“什麼？”

唐子祤看著葉暖，神色認真，“雖然我最開始救你幫你確實是因為夢境的影響，目的不純，但後來我是真的把你當成了，”他稍停頓了下，才繼續說道，“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

葉暖彎著眼睛笑了，“唐你救了我是事實，如果那個時候你沒有救我，就不會有現在的我，即使你救我另有目的也沒關係，唐從一開始就沒有傷害過我，你對我來說也非常重要，是重要的同伴，也是重要的家人。”

“嘖，家人啊……”唐子祤小聲嘀咕。

葉暖沒聽清，只聽到‘家人’兩個字，她重重點頭，“嗯，唐，瘋子叔，小林子——你們都是我重要的家人。”

唐子祤看著葉暖半晌，問了句，“之前聽瘋子叔說，暖暖你已經結婚了？”

葉暖點頭，“是的，快兩年了，有機會的話介紹你們認識，他跟唐一樣喜歡吃甜的，你們應該能有共同話題。”

唐子祤嘖了一聲，他伸手揉了揉葉暖的腦袋，“好吧，有離婚的打算記得通知我。”

夜幕中，下落的繁星越來越多，仿若連續不斷的流星雨，在空中持續性的劃下銀色的圓弧，地面都開始隱隱震動。

“到時間了。”唐子祤仰頭又看了眼星空，轉身跨過篝火。

“唐！？”葉暖追了上去，卻在跨過篝火前被唐子祤轉身伸手攔住。

唐子祤聲音溫和，態度卻是意外的強硬，“暖暖，你不能過來這裡。”

一陣風拂過，篝火晃動，男人的黑髮再次變為銀白，琥珀色的瞳孔逐漸被染成漂亮的寶石紅。

“唐…？！！”葉暖不可置信的看著唐子祤，“你到底——”

地面開始劇烈晃動，唐子祤的身形逐漸變得透明，葉暖向前伸手想要抓住他，唐子祤卻向後退了一步，對葉暖搖了搖頭。

唐子祤道，“幫我跟瘋子叔說聲對不起，我會盡快找到讓『教練』醒來的方法。”

葉暖，“……唐？”

唐子祤笑容溫柔，“再見，暖暖，對了，電影，拍的很棒。”

篝火劇烈晃動，火星飛散，唐子祤的身影完全消失，一切沉入黑暗。

＋＋＋

3月22日，晚上10點30分，西市第一人民醫院，單人病房。

葉暖戴著氧氣罩，吊著鹽水躺在病床上，她的手指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

意識到自己在哪裡後她艱難轉頭，看到坐在她床邊椅子上的楓子。

楓子閉著眼靠在椅背上，一臉憔悴，額頭上綁著繃帶，手上也掛著石膏。

楓子察覺到動靜，睜開眼，跟葉暖對視。

葉暖啞著聲音開口，“…叔？”

“臥槽？丫頭？@”楓子從椅子上蹦下來，湊近葉暖仔細檢查，“瞳孔正常，血液顏色正常，心跳體溫正常，很好，不像被感染了喪屍病毒，暫時安全，你等著，叔給你叫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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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葉暖深吸了幾口氣，輕喘著，低聲道，“叔，唐讓我給你帶一句話，他說對不起，他會盡快找到讓『教練』醒來的方法。”

“那小子還活著？”楓子咧了下嘴，似是想笑一笑，又因為牽扯到傷口不由嘶了一聲，最後只能收了笑，“臭小子，讓我們擔心這麼久，前前後後折騰掉1.5條命，下回要讓他當面給我道歉。”

“嗯，一定要讓他當面跟我們道歉…”葉暖虛弱的笑了下。

楓子出了病房，葉暖又閉上眼睛陷入昏迷。

＋＋＋

3月25日，上午10點，西市第一人民醫院，單人病房。

意識清醒後，葉暖的傷勢恢復的很快，雖然還不能自由行走，但上下床已經基本沒什麼問題。

楓子的傷沒有葉暖嚴重，多是擦傷，最嚴重的就是手臂骨折，能跑能跳，所以這幾天他常駐葉暖病房探望葉暖。

葉暖恢復精神後就跟葉竹葉璃，趙琳，還有秦尚、秦老太爺報了平安，並說會在西市多玩一會兒，要晚一個月回去。她身上受的傷還是有些嚴重的，幾乎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據說剛入院時都把護士給嚇到了，目前這個狀態如果讓葉竹他們看到，肯定會擔心難過，不如等傷勢差不多都痊癒了再回去。

這幾天，葉暖跟楓子也討論過『喪屍王』的情況。

葉暖確實把塗滿藥劑的匕首刺入了『喪屍王』的心臟，同時又用同樣塗抹了藥水的唐刀砍下了喪屍王的腦袋，這次，『喪屍王』應該是徹底死了，而且據楓子說，『喪屍王』被砍下腦袋後，『教練』也突然陷入了沉睡，應該是因為『喪屍王』的死導致了喪屍病毒的活性降低。

並且，結合葉暖在那離奇夢境中的所見所聞，他們一致認為，雖然『喪屍王』死了，但唐子祤應該還活著。

或者說，他們這樣希望著。

楓子一直唸叨著，等下次遇到唐子祤，一定要揍趴這個不辭而別的混小子。

＋＋＋

這天上午，葉暖吃過早飯，護工剛收拾完餐盤，就見楓子沒精打采的推開門，看著葉暖眼神躲閃，“丫頭啊，我手下的那幫混小子們可能做了件混賬事，他們被套了話，暴露了地方——”

3月19號那天，兩人都受了傷，楓子還帶著忽然陷入沉睡的『教練』，根本不可能再開直升機飛到醫院，所以那天送他們去醫院並幫忙辦理入院的都是楓子的手下。

葉暖一臉疑惑，“什麼——”

葉暖話還沒說完，身形高大的男人跟在楓子身後走進病房，他身後跟著兩名戴墨鏡的黑衣保鏢，保鏢門神一樣的守在病房門口兩側，不時有路過的護士好奇的往病房裡看上一眼，但視線落在兩個保鏢身上，又很快收回。

楓子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葉暖，說了句，“丫頭，我會幫你教訓那幫混小子的。”便快速的走出病房，還帶上了門。

秦尚看著葉暖。

葉暖不明緣由的有些緊張，“我——”

秦尚快步走上前，半彎下腰，抱住了葉暖。

今天外面下著小雨，男人身上還殘留著春雨的味道。

男人抱得很緊，但很快想到葉暖的傷口，又放鬆了力道。

葉暖輕輕嘆了口氣，她伸手環抱住男人，下巴抵在他的領口，低聲道，“我回來了。”

＋＋＋

3月25日，晚9點，西市大裂谷底部。

蜿蜒的河流邊，躺著一個白髮紅眼的男人。

男人張著雙臂，成大字型仰躺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星空，他身上的衣服混雜著黑色跟紅色的血跡與泥土，看起來很是髒汙破爛。

一名穿著藕粉色長袖漢服，看起來不過三歲左右的黑髮小女孩站在男人身邊，軟糯糯的聲音低喊了聲，“Father（教父）。”

男人收回看著星空的視線，側頭，看著小女孩笑了，他站起來，因為站起來的動作過大，牽扯到身上的傷口，傷口裂開，溢位紅色的血，但他卻像是渾然未覺，只是牽起小女孩的手，笑容溫和，“走，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