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不是我不幫你，這馬上就要開學了，學校裡事多不說，有多少人盯著那個位置你也不是不知道，小芸到底什麼時候能去上班，你給我個準話。”李成猛吸一口煙，最後還是把這話說了出來。

“老哥，你能不能幫著延一延？小芸這是還沒拐過那到彎來，那孩子你也是看著她長大的，都是我們這做父母的誤了孩子，唉……”趙爸一臉鬱色，一根菸盡了，另一根馬上續上，地上不一會已經有了一大堆菸頭。

哥倆都嘆了口氣，這事鬧得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趙媽在灶屋一邊沏茶一邊抹眼淚，心裡恨死了那個沒良心的鄧建林，不知道當時怎麼就瞎了眼瞧上那麼個白眼狼。

躺在屋裡的趙芸也嘆了口氣，渾渾噩噩躺了三天，她總算明白如今是什麼情況了。

她居然重生到了十八年前，她十八歲這一年，她為了鄧建林要死要活拿絕食來威脅父母的時候。

鄧建林是來她們村下鄉的知青，趙芸和他一年前自由變愛然後鄧建林同家人商量過後定了親，原本打算今年年底結婚，鄧建林以回家同家人商量婚事為藉口回家探親之後就發生了變故。

趙芸不清楚別的地方知青返城是個什麼情況，但是從八零年開始附近的城鎮就有知青陸續返城，鄧建林想不想回去趙芸不知道，他沒有說過這事，她也一直當他是想留在鄉下好好同她過日子的。

鄧家條件不好，父母雖然是雙職工，但是職位普通工資不高又早早地退了，他上頭兩個哥哥正好頂了父母的職，還有一個弟弟在上學，而她家裡幾個哥哥混得都不錯，趙爸又是大隊上的大隊長，在這個時候權力十分大，作為最家唯一又備受寵愛的女孩子，只要鄧建林和她在一起，絕對是比回城要好的。

他突然決定返城，趙家人始料未及，可惜鄧建林下鄉的大隊是鄰村的，大隊幹部雖然同趙爸關係好，但耐不住實實在在拿到手裡的好處，等在大姨家走親戚的趙芸知道時事情早已成定局，鄧建林已經回城小半個月了。

上輩子，趙芸氣不過同家裡鬧翻偷偷追到了城裡，原是想質問鄧建林卻三言兩語就被他哄得團團轉。

鄧家父母不讓她進家門，她在鄧建林上班的工廠等了半個月才見到鄧建林，鄧建林告訴她回城是家裡託關係弄他回去的，他要努力打拼讓她嫁到城裡來過好日子，他一切都是為了她。

為了未來，他現在要努力拼搏，沒有那麼多的時間陪她，希望她能多多理解，能做一個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

不是沒有懷疑的，為什麼以前對她關心體貼的鄧媽媽突然態度大變，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為什麼鄧建林不允許她再去他家，不允許她去工廠找他……

可是她信了，替他找了無數借口。後來他託朋友給她找了工作，在一家國營飯店裡當服務員，邊工作邊夢想著能風風光光嫁進鄧家。

她傻傻地等了八年，八年間流產兩個孩子，到最後正室的家人鬧上門來，才知道她居然成了他養在外頭的情婦，這事鬧得十分大，那時她好不容易做上經理的職位，出了這事自然呆不下去，老家她也不敢回，趙爸脾氣倔，早在她來找鄧建林時就放出話來不認她這個閨女。

到這時她才知道他回城的機會本就是出賣自己的婚姻換來的，為了回城他頂了他父親一個老工友的職位，唯一的要求就是娶人家的傻閨女。

早在他回城沒多久就和別人打了結婚證，她被欺騙了八年，到最後人財兩失，大受打擊的她實在沒臉留在家鄉最後選擇遠走他鄉。

可她一個身體不好的女人，一沒學歷二沒有個一技之長，養活自己實在太困難。

那些年她身體稍好一些的時候還能找到體面一點的工作，身體不好的時候更是什麼都做過，最難的時候沒有住的地方，靠撿廢品生活。

每次一個人孤伶伶地躺在小診所裡輸液的時候，看著別人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時候，還有一個人守在出租屋裡過年的時候，還有偷偷打聽到家鄉的訊息的時候，悔恨愧疚的情緒加倍折磨著她。

曾經有一個一起討生活的姐妹問過她:“如果重新回到過去，她還會不會義無反顧地去找鄧建林。”

如果重新回到過去，她還是那個天真任性相信愛情的趙芸的話，答案是肯定的，她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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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輩子，不會。

“爸，李叔。”原本以為情緒早就平復了，可在見到爸爸的一剎那，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小芸哪！”李成忙打招呼，他和趙爸關係好，也算是看著這丫頭長大的，紅潤健康的小姑娘現在又瘦又蒼白，看著就讓人心疼。

“怎麼起來了？你李叔為了你的工作來的，你好好陪你李叔聊一聊。”趙媽狠狠地瞪一眼扭過頭去的趙爸，趕緊把閨女扶到旁邊坐好。

父女倆這段時間為了鄧建林鬧得正僵，趙媽心疼閨女又氣趙爸的臭脾氣，自然不給他好臉色。

“李叔，我沒什麼大事，下週一開學一定能準時到。”趙芸心裡滿心愧疚，她現在說什麼怕是趙爸也不會信她，只得慢慢來，如今這工作絕對不能失去。

上輩子她沒去學校，那時她一心想要找鄧建林問個明白家裡卻不許她去，正同家裡鬧著彆扭，趙爸一腔愛女之心求來的工作她賭著氣不肯去，為這事父女倆本就僵硬的關係更加惡劣。

雖然只是個代課老師，不是公職，但這時候老師不像以前是隨時有可能被揪鬥的臭老九，現在的老師已經開始成為一個十分受人尊敬的職業，這份工作家裡估計也是託了不少關係，送了不少人情才得來的。

趙爸最要面子的一個人，要不是寵她寵得厲害，怎麼會去低頭求人，她上輩子真的是枉為人女，也傷透了趙爸的心。

馬上要開學了，也沒有什麼好交待的，再準備什麼的也來不及，好在趙芸也是初中學歷，在農村已經算得上是個文化人，兩人稍微聊了一下，知道趙芸會準時報到就行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成略微放下心來，心裡還惦記著學校裡的雜事，說完看看手錶，“我就不多留了，學校這會事也多就先走了，老趙咱哪天喝兩杯，行了，別送別送。”

趙爸趙媽趕緊起身送人，趙芸也起身送人被李成阻止了，她現在身體虛得很，實在沒多少力氣，目送他們出了堂屋才坐了下去。

抱著搪瓷杯小口喝著趙媽沏剩下的芝麻豆子茶，喝得心裡都暖暖的，家鄉普通的待客茶，後來的她自己沏過，也在外頭買過，但沒有哪一杯比得上媽媽沏的味道，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