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躍曠野千里,任何山川河流在天空城之下都顯得如此渺小,迎著氣流往下俯瞰,目光所及之處除了荒原就只剩下荒原中的黑色汙濁水流和不斷蠕動著散發著熱氣的巨大肉瘤。
這裡是凡士登,比汙染還要糟糕的事物盤踞這個城市,巨大的肉瘤意味一顆卵,一顆孕育著血肉領主的卵,一個已經到了難以挽回階段的象徵。
觀察臺內,薇婭對著眾人說道:“這些強勁的肉質纖維象徵著這顆卵已經停止了擴張,轉而開始孕育能夠承載他們思維的軀體,他們已經度過了最初的腐化階段轉而向胚胎髮展。”
血肉領主的誕生是分階段的,在最初是一塊肉瘤、一個變異人、一灘肉泥,隨後變異擴大到整個街道、整個城市,所有人都變得千奇百怪,卻又有一樣的名字,變異人。
如果硬要分類的話,那就是天生的變異人並沒有感染的能力,而經由血珀誕生的變異人,感染性極強。
這些症狀就好似最初的徵兆不過是寄生獸潛伏於人類中的症狀,強大的感染性、侵蝕性會腐蝕整個城市,一旦覆蓋整個城市,異變就爆發了。
像是盛開的血之花,生活於城市的所有人都是其綻放的養料。
隨後,就像是植物會孕育出各種機制讓自己種子散播於各地,在血肉中也會誕生各種各樣的果實種子,把感染帶到各大城市。
這個結果就是薇婭面前的血肉領主胚胎。
“這個胚胎還在孕育中,並沒有誕生伴生的血肉孳孽,建議投擲重型炸藥毀壞胚胎結構之後再投擲燃燒彈徹底清除殘餘的血肉。”薇婭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可以。”大審判官點頭同意。
隨後,命令傳達於指揮室,飛行器開始準備出動了。
這是教會標準的處理流程,對於處於血肉胚胎階段的血肉領主很好處理,破壞承載思維結構的胚胎之後,殘餘的就是腐蝕性極強的爛肉,對於有序的軍隊來說並沒有多少威脅。
但烏託注意到一件事,就是教會並沒有進行搜救,他們如此確定這座城市沒有活著的人嗎?
他問道:“裡面沒有幸存者嗎?”
“不可能有。”若罔直接回道:“血肉領主誕生之刻起,整座城市的河流流淌的是暗紅的液體,河床已經被肉壁包裹,我們飲用的是祂的血液,我們啃食的是祂的血肉,祂成為我,我們終將成為祂。”
“這是?”烏託問道
“天體教會對血肉領主的記載。”若罔解答道:“現在這座城市,即使有能動的生物,也只是移動的汙染源,必須予以淨化的罪孽。”
對於變異人的態度,即使現在教會有所軟化,但對任何可能的汙染源,教會必然會根絕所有可能的腐化。
“為什麼過去河流能飲用?”烏託又問道:“充滿劇毒物的河流,即使是血肉也難以利用才對?”
“曾經是。”若罔以曖昧的語氣回道。
“為什麼?”烏託追問道。
“你覺得充滿苔蘚、藻類的河床不能作為養料嗎?”若罔反問道。
而這個反問卻讓烏託沉默了,他突然間意識到為何焦油河會出現,或許有著直接排放汙水方便簡單的原因。
但對於教會而言,最根本的原因在於,杜絕一切可能的血肉腐蝕。
若罔下達命令道:“薇婭,烏託,你們帶著騎士進行護航。”
“是。”
離開觀望臺,烏託與薇婭走在金屬迴廊中,他們所領導的騎士已經透過傳令官通知,現在只有他們兩人。
“你聽過生長於河流上的肉塊嗎?”薇婭問道。
“直說吧,這和審判官講的有什麼關係。”烏託直接點出了薇婭所想說的事情。
“根據教會的記載,在最初水流清澈無比的情況下,某一天河床突然出現了肉塊,餓極了的人們並不介意這種來路不明的事物,畢竟,這是肉,然後……。”
“發生了異變。”烏託接過話頭:“肉塊的出現如此突兀嗎?”
“不,在最開始血肉孳孽的形式僅限於人形,沒有這麼隱蔽。”薇婭回道。
“他們會適應環境。”烏託總結道。
“嗯。”
“可怕的生物。”
烏託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血肉靜悄悄佔據整個河流,供養所有人,然後靜靜等待整個城市的異變發生。
當烏託看到血肉領主時,他就徹底理解了為何放任廢水排入河流了,直接向河流排放工廠廢棄物有利於人類的延續,遏制了血肉的產生,也滅絕了諸多生物,杜絕了血肉滋生的源頭,畢竟不是每一個物種都能改造整個生物圈,有面包工廠和淨水器保障人類的延續。
這個代價……
唉,烏託也拿不出更好的辦法。
“我有些理解教會了。”他回道。
“但是我卻不能忍受現在的教會了。”薇婭說道。
很快,他們駕駛騎士機關駛出格納庫。
天空上,數百臺飛行器載著無數炸藥往下投擲,劇烈迸發的化學能產生沉悶的爆炸聲,血肉纖維頓時間被炸開了一個大洞,無數白的、黃的、綠的漿液往外流出,奇異的蛋白質燒焦味散佈於整個空域。
騎士機關駕駛艙內,烏託默默注視著不斷蠕動著肉芽,猶如海藻扭動著自己的身軀,癲狂扭曲的樣子極為痛苦。
但沒有人會對一灘爛泥抱有同情,這並不是沙耶,烏託也不會因為腦子被損壞世界顛倒、醜陋的成美好的、美好的成醜陋的而放棄自己的堅持。
當外部保護層被炮火撕裂時,整塊血肉好似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整個軀體開始蠕動起來,震動起來,顫動的低頻噪音從烏託腳下整塊血肉傳來,讓人分外不適。
但也僅僅只是不適,在天空兩百米的距離,任何地面攻擊手段都難以奏效,更別說這只是尚未孕育而成的血肉領主。
“僅僅是這樣嗎?”
烏託明白,不僅僅是這樣,在過去人們其實對這玩意毫無辦法,在騎士機關剛剛誕生的時代,整個大陸實際上並沒有龐大的工業體系,也難以支撐如此數量的飛行器對下方投擲炸藥。
即使往前推三十年,教會也拿不出來如此兇猛的火力。
只能說,時代在慢慢進步,生產力在慢慢提高,這也使得過去難以消滅的血肉領主也消聲覓跡。
天體教會想要在倫斯特重新孕育血肉領主,依靠血肉領主來反抗教會,現在烏託見識到孱弱的血肉領主之後,他才明白這是多麼不切實際的計劃。
很快,胚胎液撒得滿地都是,一個形狀很像爬行生物的巨大死胎已經躺在地上,渾身都是爛洞,接下來,投擲燃燒彈把整座城市燒成灰燼就行了。
之後就是後續的王國部隊來這裡收拾殘局,將所有潛藏於泥土縫隙間的血肉消滅的一乾二淨。
烏託拿出水壺,補充一下。
突然!大腦一陣強烈的暈厥感,以烏託的平衡力水壺竟然差點把握不住!
無錯書吧“這是……”烏託將水壺放在收納盒中,死死盯著死胎。
這個感覺,沒錯,就是它!
救主騎士機關猛然來到薇婭所駕駛的聖騎士機關一旁,聲音從中擴散道:
“感覺到了嗎?”烏託問道。
“很強烈,是血肉領主。”薇婭回道:“它的神經系統已經構成,來自邪神的威壓已經構成。”
這時,地面上的死胎竟然睜開了眼眸,渾身數萬顆大大小小眼珠竟然開始轉動起來,瘮人的血肉開始蠕動,這玩意竟然活過來了!
“阻止它!”薇婭立刻朝著孱弱的薄膜翅膀根部扣下扳機。
裝備的兩門火炮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聲,裝備的重磅炸彈所產生的衝擊力席捲翅根,而更多星星點點的炮火落在死胎身上,濺起一陣陣肉雨,數萬顆眼珠在此刻被炸燬,只留下一個個血窟窿。
愈發劇烈的感覺傳至腦海令烏託極為不適,這玩意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他一旁,薇婭的整個機體開始閃爍紅色的光芒,這是在讓他們保持陣列繼續轟炸。
但也僅僅是感到不適,還在烏託的忍受範圍內。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烏託問道。
“血肉領主的場。”薇婭回道。
“場?”
“是這個名字,至於原理就是源自邪神的威壓等等你不愛聽的解釋。”薇婭回道。
源自邪神就像是源自於神一樣,這是樸素的經驗結論,而不能指導他們探究產生場的原因,所以烏託也不再多問了。
不一會,攜帶大量白磷彈的飛行器來到這座城市上空,無數金屬彈被投下,無數橘黃色爆裂的火焰升騰而起,灼熱的氣息傳遍整個城市。
白磷燃點極低,是一種稍有摩擦就會產生激烈氧化反應的物質,這意味著附著在人體上都會發生劇烈的反應,況且白磷本身就是劇毒物質,這玩意對血肉的腐蝕性是巨大的,能有效阻止血肉再生。
只能說,這玩意在過去是在禁止條約上的武器到現在是針對血肉孳孽的超級利器。
看著烈焰焚盡血肉,火焰席捲於天空,星星點點的火焰在空中飛舞、飄散,好似絢美至極的火樹銀花,肉芽在高溫中蜷縮、翻卷、碳化,不再蠕動、喪失生命。
漸漸的,難受的感覺在心頭逐漸消散。
烏託漸漸鬆了口氣,這玩意對精神可真是折磨。
“這玩意死了?”他問薇婭,她更瞭解這種生物。
“中樞神經已經被破壞,場消失了。”薇婭回道。
中樞神經?場?
沒等烏託多想,聖騎士機關就閃爍耀眼的紅光,這是歸隊的訊號,任務已經完成,該回去了。
格納庫中,烏託跳下騎士機關迫不及待地來到薇婭面前問道:“場到底是什麼?”
“別用教會的說法來敷衍,把你知道的說出來。”烏託說道。
“唉。”薇婭嘆了口氣回道:“烏託,我說出來你會做什麼?”
“你說了才知道。”
“漆黑騎士機關的中樞神經是由什麼組成的?”薇婭問道。
“大腦。”
“血肉領主的中樞神經也是由這個城市無數人的大腦構成的,他們共同並聯組網形成了思維網,我們面對的血肉領主是整個城市所有人的意志。”
“你怎麼會知道?”烏託充滿疑惑地問道,這種知識明顯不是教會所能探究到的。
薇婭指向天空,意思很明顯。
“這個大腦形成的意志格外強大,就像無時無刻向外震動的波,向著我們的大腦傳送訊息,剛才的感受只是因為他們在向我們傳達痛苦。”薇婭繼續解釋道。
“他們能交流?”
“不能,他們傳來的全是雜音,我無法溝通。”薇婭回道。
烏託接著問道:“你能聽清他們的想法?”
“我還能聽清你的想法呢!”薇婭沒好氣地說道:“他們已經成為怪物,沒有救了,烏託。”
“可是,為何皇帝又如此自信自己能接管整個血肉領主,並依靠這副軀體來接近神明?”烏託問道。
“他是皇帝。”薇婭回道。
烏託理解薇婭所說的意思,君主是這個世界上意志最為堅定的人,如果認定了某一件事,他們就會立刻行動起來,只有看到結果,他們才可能罷休。
不見黃河不死心說的就是這種人。
“覺得憑藉自己的意志就能掌握血肉領主,太狂妄了。”烏託回道。
只見薇婭奇怪地看了看烏託,她湊到他面前小聲問道:“你知道風車君主聽到這件事的第一反應是什麼嗎?”
“什麼?”
“凱撒這傢伙,幹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薇婭這話讓烏託有些無語,這好像還真是林特能做出來的事情。
“算了,回去休息吧。”烏託說道。
既然沒有挽救的辦法,那該咋咋地吧。
看著烏託走向他的單間,薇婭能感受到他已經放下了這方面的念想,這讓薇婭鬆了口氣。
大腦並聯成思維中樞,而這個中樞必然會誕生一個主要意志,當君主參與其中時,強韌的意志自然而然就會佔據主導位置。
因此,皇帝這樣做是有道理的。
而換烏託來,也是同樣的道理。
此時薇婭也說不清為什麼要瞞著烏託這件事,但冥冥中的感覺卻再三告誡她,他知道後極有可能亂來。
如同皇帝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