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爾地區,山嶽龐大的城市在沉悶的推力中逐漸升空,無數火石在一瞬間就被燒為粉末,磅礴的化學能陡然迸發,高山在此刻升入空中,龐大的陰影甚至暫時遮蔽了整個庫爾地區,太陽都好似消失不見了陷入了漫長的漆黑。
隨後,磅礴的衝壓推動天空城向著帝國前進,準確來說是朝著凡士登前進,讓娜的建議被大審判官採納了,他們放棄了構建三個節點的空鐵運輸,而是選擇在凡士登建立空運中轉站作為補給點。
半個大陸的飛行器已經被緊急徵調到庫爾等周邊地區,甚至工程部隊已經開始臨時擴建停機坪,以應對後續的支援問題。
而王國的地面部隊也早在天空城就向著薇婭所確定的三個節點奔赴而去,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萬一、萬一烏託他們被長期遲滯在帝都,僅僅依靠凡士登的空運能力還是力有不逮。
針對帝都的作戰即將開始,但對於諸位騎士而言,這只是一段戰前空泛乏味的趕路時光。
這讓長期擔任指揮官的烏託有些不適應,畢竟每一次戰前都是需要他拍板作戰略規劃,而這一次似乎只需要他開著騎士機關衝入帝都,破壞“皇帝”的神經中樞就好了?
現在帝都孕育的那頭極有可能超越以往的血肉領主代號為“皇帝”,這個代號引發了諾娜的不滿,但終究沒有多說什麼。
“在想什麼?”卡倫在他面前揮了揮手。
卡倫也跟著上了天空城,或者說天空城上四分之一的技工都是工匠,她在這裡也絲毫不令人意外,況且救主騎士機關是她造的,也需要她來維護。
“有點無聊。”烏託如實回道,他現在躺在椅子上看救主騎士機關的設計圖,試圖更加了解這臺即將和他一起出戰的大傢伙。
但,所有引數都已經被他背下,看這個圖紙只是在打發時間。
“那來陪我去檢查?”卡倫也早已結束了每日對救主騎士機關的檢查,但天空城還有諸如管道檢測、機關維護等等事宜要工匠進行處理,她只是趁著休息時間來過來聊會天。
“也行。”烏托起身,跟著卡倫向著格納庫外走去。
如果要問整個天空城是怎麼飛起來的話,烏託只能說這是神蹟,但要說如何保證這數億噸重的鋼鐵飛在天空上,日常維護是必要的。
在龐大的自重和應力之下,任何地方的機關都有可能產生嚴重的形變,形變意味著摩擦係數增加,機體自身應力增加,穩定系統在外界擾動下破壞了原本穩定的結構,自然,這個系統就會崩潰。
天空城的冗餘很大,也需要時刻檢修進行運轉才能保證這個穩定系統正常執行。
而檢測手段則是簡單,對比每一處的壓力錶過往與現在的資料,然後在輪換階段把資料出現異常的地方一一檢查。
雖然說得很嚴重,但是在不出事之前天空城永遠是宏偉不可撼動的山嶽,而這次例行檢查也不過是像過去一樣,在負責的區域到處走走罷了。
“你可以不用來的。”閒逛間,烏託說道。
“我不來,誰來負責救主騎士機關的維護?”卡倫在前面沒好氣地說道:“雙爐系統結構是王國第一次在騎士機關上應用,目前只有我參與了救主騎士機關完整的設計,我不來誰來?”
“在王國更安全。”烏託這樣說道。
“你是說,這裡,天空城很危險?”卡倫回頭翻了個白眼,這話誰也不信。
無論人們在心中對於國家是怎麼看待的,但君主的權威絕對是建立在其至高無上的力量上,那好似能匹敵天神,超越世間一切事物,彷彿不應該存在於人間的事物是無敵的。
在卡倫心中,王國境內確實不如天空城安全,即使現在他們要奔赴前線。
“前線永遠都預想不到會發生什麼。”烏託只能如此回道,比如突如其來的核爆席捲整個城市。
“行行行。”卡倫略微敷衍地回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馬上就走,不會在這裡停留。”
“烏託,找到你了!”
當二人經過一個拐角處時,他們碰到了笑語盈盈的福音騎士讓娜,而那副靠在牆邊悠哉的樣子,顯然她早就預料到烏託會經過這裡。
她看了看一旁比她矮了十幾公分的清秀女孩,很自然的猜到了她的身份:“卡倫對吧?”
或許不是猜的。
“是。”
“救主騎士機關的設計我看了下,思路很不錯,希望下一次你能來幫我重新設計一個騎士機關。”讓娜說道。
身為騎士,並不會頻繁更換騎士機關主體框架,但總會有一兩個特例能駕馭新的騎士機關,而福音騎士就是其中之一。
“等戰爭結束之後再說。”烏託直接問道:“有什麼事?”
“指揮官會議,跟我來。”讓娜不再逗留,而是帶著烏託前往會議室。
穿過白熾燈照亮的長長金屬迴廊,來到一間小會議室裡,諾娜、席勒、薇婭都在。
“人這麼整齊。”烏託坐下看著讓娜:“這不是作戰會議吧,把我們召集起來有什麼事?”
“一個問題。”讓娜豎起了一根手指,看著四人說道:“請聽我講完帝國的情況再回答我這個問題。”
聽聞此言,諾娜神經瞬間緊繃,帝國的故事?
“帝國的作戰報告不是已經出來了嗎?”烏託問道。
“皇帝為什麼要腐化帝國,你們不想聽聽他們的原因嗎?”讓娜搖搖手指回道。
“為了近神。”席勒回道。
讓娜放下手指,看著諸位面帶驚訝之色說道:“看來你們知道。”
“你透露的?”她看了看一旁默不作聲的薇婭。
薇婭搖了搖頭:“冕下已經明說了。”
“嘖。”讓娜不滿地咂舌:“我潛入帝都好不容易拿到手的訊息。”
“君主不愧是君主。”她感嘆道。
隨即她振作起來說道:“不過不礙事,聽我說完。”
在帝國大軍遭受打敗,諸多帝國騎士被俘之後,讓娜讓安茹大主教乘坐鐵路前往庫爾地區支援薇婭,而她自己則是圍著帝都,迫使帝國執政官進行投降談判。
自然,其中少不了扯皮,而讓娜則是趁此機會在帝都內逛了一圈。
“天體教會已經侵入了整個帝國。”薇婭說道。
“不是侵入,是合作。”讓娜糾正道。
但隨即她糾正了這個說法:“為所有人都準備了血珀,皇帝本身就是天體教會的幕後主使。”
“烏託,在倫斯特你遇到過天體教會對吧?那就是從帝國來的。”讓娜問道。
不等烏託回答,她直接說道:“蘑菇種植、蛆蟲養殖這都是他們用來保證當地變異人生存的常用技術,之後就會散播的火槍、火炮等等技術,之後會嘗試顛覆當地的政務廳統治。”
“而這一切都是在皇帝眼下發生。”
諾娜沉悶的點了點頭,她從不知道帝都還隱藏著如此多的秘密。
“皇帝支援天體教會在暗中活動,而我發現了這一點。”讓娜指著自己說道。
“隨後異變爆發了。”席勒點頭,時間與他所知道的一致。
“之後甚至有帝國騎士阻擊我,他們並沒有發生異變,騎士甘願被腐蝕也要追尋皇帝。”她看向諾娜問道:“你覺得他們是為了什麼?”
無錯書吧“為了皇帝。”諾娜脫口而出。
“錯!”讓娜當即否認:“騎士並非君主的附庸,他們也有著自己追求和理想,而這些帝國騎士的追求與皇帝一致。”
“接近神,成為神,殺死神,這就是皇帝的目的。”
“帝國特有傲慢。”席勒說道。
“王國也不差。”薇婭回道。
在信奉神的騎士看來,王國的所作所為和帝國沒什麼兩樣,只是目前處於同一個陣營共同面對已經倒向邪神的皇帝。
“好,故事講完了。”讓娜拍了拍手看向四人。
“現在我們這邊有教會的、非教會的,信神的、不信神的,王國的、帝國的,還有一個從流浪騎士轉正的,所有陣營都是湊齊了。”
讓娜環視周圍之後,她問道:“你們的戰鬥理由是什麼?”
“這是什麼問題?”烏託疑惑的問道。
“我想要終結這場戰爭。”讓娜直截了當地回道:“充分了解彼此的訴求,找到共同點然後解決問題,這正是我想做的事情。”
“現在正好有時間,各位都能作為各方的代表,趁此機會我們好好談一談。”
聽聞此言之後,烏託嘆了口氣,而席勒則是搖了搖頭苦笑,似乎覺得這種想法有些天真,而諾娜茫然地看了看諸位,她的戰鬥的理由已經沒了。
薇婭則是直接回道:“只要教會所建立的秩序存在,王國想要新的秩序,那這場戰爭就會無休止的持續下去,熱戰、冷戰、認知戰、經濟戰,所有能產生對抗的領域都會掀起戰爭。”
“這是一場只有一方被消滅才能結束的戰爭,而血肉騎士機關的出現只是中斷了、而不是終結了這場戰爭。”
而王國的兩名騎士則是在一旁默不作聲,他們預設了薇婭的說法。
“即使君主來也不行嗎?”
“君主來的也只是暴力的一部分,而不是主導戰爭的主宰者。”烏託毫不客氣地回道。
“你們很喜歡戰爭?”讓娜直勾勾地看著烏託,而烏託態度依然堅定。
烏託反駁道:“福音騎士,我們並不是戰爭販子,我們希望看到的是,代表更多人利益的政府為更廣大的人負責。”
他高聲說道:“教會治下,人們把苦難當作必然、把生活的折磨當作主的考驗,他們寄託於虛無縹緲的死後世界而忽視了苦難的根源,渴求更美好的生活卻毫無方法,以教會為首建立的騎士階級的統治滿足不了我們的願景,那就由我們自己親手打破枷鎖。”
“讓娜小姐,王國渴望和平,但更渴望更美好的未來。想要我們停戰,只有一方死亡才行。”
“教會很不堪嗎?”讓娜看著薇婭。
而薇婭只是點頭又搖頭:“烏託所說的現象是存在的,但教會在保證教義的情況下並不會干涉當地人的選擇……”
“教會就是當地人。”烏託直言指出薇婭所說的漏洞:“他們受當地人奉養、接受當地人的膜拜,甚至承擔當地的律法、生產等等權責,庫爾在政務廳倒塌後正是教會組織生產,到如今你還說不會干涉當地人的選擇?”
“龐大的存在即使無意識的行為也會對周邊環境造成影響,薇婭。”
“教會履行自己的義務,沒有超過自己的權責。”薇婭回道。
“那就給我們讓開,教會不配作為統治者。”烏託高聲回道。
薇婭幾度張口,棕色的眼眸倒映烏託堅毅的面孔,最後還是沒多說什麼。
“看來,你早有答案。”讓娜若有所思地回道:“神也認同你們的答案呢,好奇怪哦。”
“神?”席勒問道。
“對。”讓娜在太陽穴轉圈圈回道:“我問了神,祂的回答是都可以,由我們自己決定。”
“神說,未來由我們決定。而教會說,在神的引導下我們走向更好的未來”讓娜故作驚訝地說道:“這可真是自相矛盾呢。”
“無論是神還是教會都是各說各的,就像你們也是一樣,各執一詞,所有言論都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確性,但終究還是有一個說謊的理由,薇婭,你能告訴我們嗎?”
薇婭抬頭看了看眾人,發現四人的目光已經集中在她身上,教會為什麼要撒謊,這是他們所想要知道的真相,她不會說謊,也恰好知道這個原因,因為,她已經問過神了,在庫爾地區的那個月色的夜晚。
答案很簡單,薇婭輕聲說道:“騙子遇上了傻子,誕生了最初的教會,而無數個執著的傻子在一起,造就了今天的教會。”
“教會是歷經很長歲月發展至今的,我們無從改變歷史,只能延續他的存在,就是如今你們所見到的教會,”
“而邪神法案、騎士秩序也不過是慢慢發展而來出現的,人們接受了這樣的法案,只是,現在你們不接受了僅此而已。”
“教會更不會主動改變自己,因為,它成立之初到現在都不以給予更好的未來為己任,而是本能的維護現有統治,所以,你們不滿是必然的,改變更是必須的。”
“那你,為什麼要選擇教會?”烏託輕輕問道。
好似有無邊的深淵在她與四人面前隔開,當她說完這番話之後,即使是福音騎士也站在了烏託一方。
她是孤身一人,而薇婭也早有預料:“這場戰爭我並不願意打,但我不會坐視教會覆滅。”
“那看來,我們是敵人了。”讓娜回道。
席勒則是點明現在的處境:“但現在,我們是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