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除卻他林空,又有誰能有這般宏大的佈置呢?
他驚歎林空的佈置,他驚歎林空的膽識。
他之前之所以拿唐門隱線做比是因為他的見識只見過那隱線。
在這之前他甚至不敢想象眾人打生打死的戰場會是一個陷井……
一個精密到一個角落都充斥著神秘力量,卻又相互不衝突,能做到隨時隨地為所欲為的陷阱。
這陷阱需要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將天地封鎖,將時局逆轉的機會!
而另一方面他驚歎於……
林空的手筆。
這股莫名的力量無處不在,可這個影響的範圍不是一隅一角,而是整個懷城。
可擴建之後的懷城,有人說像奉天。
他也是天才,陸瑾也是天才……
還是別用自己做比了,既然此前想到了唐門……
這麼說吧,他見過唐門大老爺唐家仁。
比林空,不如也。
回頭,他能瞧見,四周的慘叫聲漸漸熄了……
取而代之的是驚疑不定。
甚至那輕而易舉就被按在地上不能動彈的鐵屍,那隨手便將他舌頭拉出來打個結的式神……
讓他們感覺到不真實。
就像是一個惡童的玩鬧,就像是他們之前所恐懼的,所經歷的,都只是一場夢。
此刻,呂慈也終於明白……
或許從來都不是這一戰足夠驚險,也不是因為這一戰真需要這天下英雄。
這場盛典所有的所有,都只是林空的餌罷了。
或許林空知道這一場會死很多人,但他還是選擇這般做了。
林空一向重情重義,俠肝義膽,能讓他眼睜睜看著這麼多人慘死卻無動於衷的……
該是什麼?
他這樣想著,忽而感覺到腳下忽而變得更快了……
這哪裡是錯覺,分明就是有一雙手將他推著往前。
而在他身後……
曾經那漫無邊際,濃郁到極致的黑夜就像是浮沫一般被輕而易舉地撇開。
探出來的是一杆……
無錯書吧擎天的大槍。
可這般龐然大物卻還一點不安分……
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其抓在手中,隨意又任性地舞動。
一時間,翻騰的紙浪縈繞其側,呼號的風浪捲起周遭的黑暗,如濁浪排空。
下有血海屍骸之翻湧,再有其上星光正吐露……
看性子如同一個肆意妄的孩童。
看本事如同高居於天上的魔主。
至於這人是誰……
這三尖兩刃槍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已經代表了某個人,而若是紙片做的……
這天下還能有第二人不成?
此前的呼號聲本就因為那力量的浮現漸漸熄滅下去,再有此刻……
雖心中還有些怨念……
可這一份怨念沒能得半點延伸,便就看到大槍舞動之後橫掃。
狂暴的氣浪鋪天蓋地一般卷下,令人心顫的力量山呼海嘯一般襲來!
“他……”
“他要幹什麼!”
眾人皆是大驚失色。
此前他們口中和柳家一丘之貉的賣國賊林空,再一次力挽狂瀾將他們從死亡的深淵中拉回來……
不說其他,剛剛若是沒人管,不說那式神和鐵屍的攻伐,單單那那彼岸花的綻放便沒幾個人能活下來。
可是現在……
“這是為何!”
有人驚恐,有人徹底失了神。
分明將他們救下,卻又如何會掃出這一槍……
這一槍對於柳家和式神來說固然是無處遁形,可對於眾人……
卻也是災難一般啊!
又或者說,鐵屍和式神尚且可能有餘力支撐,但本就處在弱勢的他們又該如何苟活……
這般想著的時候,大槍已經臨近了。
眾人看得到那橫掃的槍尖比房屋還龐大!
橫掃之勢襲來,即便是硬如鐵屍,傲如式神,卻也知曉此刻必然不能硬剛,需要避其鋒芒。
只是……
避不開。
他們的雙腿就像是一雙大手牢牢鎖住了雙腿,別說是動彈了……
除卻驚恐和不安的眼神,甚至連張口想要呼和都做不到。
下一秒,鐵屍被撕碎,式神被席捲。
那股磅礴的力量就像是一頭從洪荒殺出來的猛獸,無情的撕碎了面前的一切……
但這一幕落在眾人眼中,卻更是絕望。
甚至再一次提起想要斥責林空的心都還沒能提起來……
大槍便已經到了。
只是……
想象中的死亡並沒有如期而至。
他們甚至已經閉上眼睛迎接著死亡,在大槍臨近他們的那一刻……
崩散開來。
卻只崩開那一人寬的身位,甚至容不得多舒展一下身子……
嚴絲合縫。
且不只是身位,此前所有的浩浩湯湯,此前所有的氣勢磅礴,卻都在這一刻化作雲淡風輕。
一個漢子目光茫然,而後往側旁看去,那邊是他剛剛才與他酣戰的式神。
只是他惜敗。
可是那式神所遇見的情況,卻與他截然不同。
骨頭被折斷,捏碎,血肉被抽開,撕扯……
那根本就不像是一杆大槍將其碾碎的模樣,倒更像是……
一個發狂的孩子,在肆意發洩著壓抑已久的情緒。
分明兩人只隔了不到半米的距離,可待遇卻……
式神除卻地上那點血跡,沒能留下半點痕跡。
而他這,已久雲淡風輕,如果這時候讓個美人彈上一曲將是絕唱……
再往後望去,
那些本就已經戰至精疲力竭,搖搖欲墜的漢子。
那大槍非但沒將他們撕碎,卻反而扶了他們一把,讓他們得以安穩坐下。
這般情景……
“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有人這般驚呼。
甚至天方夜譚都不敢講得這般玄奇。
可現在卻實實在在從他們眼前上演!
“他……”
“他到底是什麼境界?”
這一句話,幾乎從所有人的心中響起。
來這裡的每一個都是江湖好手,這一點毋庸置疑。
而經歷過此前幾次三番的絞肉機,還能活到現在的……
你可以質疑門派的含金量,可大門派的手段絕學底蘊卻是你無法否定的。
到現在還能活著站在這裡的,十個能有八個是從這些大門大派中走出來的。
可是……
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回答這個問題。
又或者說,沒人敢去揣測……
這般情景,他們自家的長輩……
掌門行嗎?
答案或許依舊是否定的。
甚至這膽子再大一點,當年張靜清張天師那暴烈的性子於天下無敵的時候……
能做到嗎?
當年三一左門長,被譽為當今最是接近仙的人。
他能做到嗎?
舉重若輕,狂風暴卷而不傷秋葉,暴雨傾盆卻不觸殘花……
但無論如何,這戰場總算是清靜一些了……
“還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啊……”
半邊身子被打殘,每一口呼吸都帶著內臟碎塊的郝文才這般說著。
而後在身旁那無形力量的攙扶下緩緩坐到地上。
來得快,太快了……
當那鐵屍襲來的時候,他一人獨戰兩具。
好在曾經他在懷城之戰中有過驚豔,又本身就是穩打穩紮的性子,故而雖然一直處於下風,卻從未有過敗勢。
後來一次又一次的襲擊,一波又一波的意外……
本那彼岸花都傷不得他分毫,他淳厚的自然功功底足以壓得那詭異的術法翻不起浪來……
可是卻見得一個手持馬刀的面具烏鴉人,再有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卻總是在不經意間能用那發著綠光的草敲你一下的是小姑娘。
再有兩具鐵屍猛攻。
他半邊身子被砍碎,卻也是在那時候他吃悲劇地發現……
他即便已經到了剛剛那油盡燈枯,幾乎已經沒有半點勝機的時候了。
卻還是不如,不如他師弟卞通半分。
他能忍受天地從元神剝離的痛處,卻做不到那視死如歸的做派。
即便已經有卞通在前面為他探了路……
他卻還是沒有那勇氣。
卞通求變的那一刻,竟然就已經成了他無法超越的高山。
以至於差點到死,他都沒敢合天地……
這次回去,讓林空幫幫忙吧……
還是林空,又是林空,他和卞通一般,從小便立志要將自然們發揚光大。
卻從未想過有一天以這樣的方式實現……
“丟人……”
他苦笑一聲抬起頭來,看向剛剛席捲過的大槍卻又瞬間釋然。
“但和你比,誰不丟人?”
黃芳死了。
死在了血泊中,渾身被破碎的竹片穿透,餘下的血肉也被炙熱的火焰所灼燒。
幾乎讓人分不清原本的模樣。
此刻,躺著一個精瘦的少年懷中。
少年身穿深灰道袍,在席捲而過的大槍中身子顯得有些單薄。
少年從地上撿起那破碎的紅手絹……
“我還以為超然物外的天師府高功,竟然也參與到了我們這場鬧劇中來……”
一個和煦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小道人抬起頭來就見到。
來人筆挺的西裝和一塵不染的眼鏡,在這片戰場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人在世家大族中並不陌生,正是谷畸亭。
“原來是……”
谷畸亭在眾人的印象中從來便不是那落進下石的人,作為世家子弟的標杆也從來都是知進退懂分寸的。
看來確有其事……
畢竟像現在這種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竟然也讓人有一種和風細雨的安慰。
小道人沒有抬頭,只落下一滴淚水。
看得出,他明顯認識谷畸亭,且應當不只是認識。
別看此刻的谷畸亭風度翩翩,可真當站定之後眼裡的疲憊是遮掩不住的。
這一場,他一直在疲於奔命。
此刻在簡單的打完招呼之後便就抬手,指向了彼岸花的方向。
“那邊。”
小道人放下懷裡的黃芳站起身來,依舊沒去看谷畸亭任何一眼。
木然地道了聲謝,便朝著那邊走去……
“晉中師弟。”
忽而,谷畸亭有些不放心地喊了一聲。
“你還有師兄弟,還有你老天師……”
“這一場的仇,一起報。”
其實他本覺著這些話不用說。
對於一個早在五歲就上了天師府,一生修身養性,得正一道法傳承,手握五雷正法的人來說。
有一點私情無所謂,可若真是說要尋死覓活應該不太可能。
但他畢竟是田晉中,谷畸亭最是瞭解他的性子,對於這傢伙的死腦筋來說還真沒什麼不可能……
他以前就耿直,總是喜歡將一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那一張嘴又嚴嚴實實,不想說的怎麼也撬不開他的嘴……
這樣的人最是偏執,就是你年輕時候給他一個秘密他能守到死的那種人。
如果真給他一個復仇的方向,或許他真能不死不休……
可是這要復仇的,是所有的鬼子。
“留待這條命,這場戰爭會是曠日持久的一場……”
谷畸亭深吸一口氣,而後吐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林空的方向,現在已經成了天下所有人的方向。
但對於田晉中這死腦筋來說,沒那麼激昂反而是好事……
那小道人身子頓住,點點頭,繼續邁步。
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谷畸亭也只是嘆了口氣,目光從他離開的背影網上挪。
在那邊,氤氳的黑暗中……
有死亡。
所有人的死亡。
那種感覺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就像是從遠古戰場帶來的血煞逼人,就像是那鐵蹄之下的屍山血海,就像是大軍百萬之上的振臂一呼……
如果說這一場已經足夠用慘烈來形容的話,只是那一小片黑暗,給他的感覺卻像是……
天下傾覆!
之前不敢細想,現在一想到還是忍不住心頭顫動。
卻又最後化作緘默,從那方向將目光收回來。
卻也正是知曉那氤氳之中必然不可能簡單了,所以他才緊隨懷城此刻大展的神威之後,將能人聚在一起。
他知道林空必然是有安排的,他甚至也能看到一些……
卻也沒法什麼都不做。
林空一個人,能掌控的只有大局,如果事事靠他……
“你……”
他自嘲一般笑了一聲,“你的步子太快了。”
快到不可思議,快到所有人看他都像在望太陽。
可不只是他,這戰場上有多少人不希望自己成為他身邊那個累贅?
眾人都是拼了命地發足狂奔,都是竭盡一切地想要不被甩在身後。
聽說那豐平橫衝直撞,玩命一般地將那大火浸染這戰場,好幾次他見到的時候都已經在喪命的邊緣。
還是他主動這般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