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老楓樹光禿禿地立著，彎曲傾斜的樹幹恣意地張揚，枝丫放縱地延伸到院牆之外，雖然沒了綠葉成蔭，卻也在院牆上投下大片縱橫交錯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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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洞裡寄生著的紫花地丁自然是已經枯萎了的，只會在春天盛開的花在寒冬到來時無法抵擋自然的威風，。

院子裡種了不少花草，這些是桐生將太先生，他的父親的功勞，按著這位京都大學原子能教授的說法，養花種草不僅好看，而且可以陶冶情操，安靜心靈。

但桐生雅子女士，他的母親並不認同這個觀點，這位京都大學教育學教授則表示，養花種草，遠不如在院子裡弄一小塊菜地來得好用，同樣是種植，不應該有高下之分，還能將種植的成果拿來打口祭，簡直再合適不過。

於是頗為強硬地在院子裡劃了一塊地，種上了諸如小蔥、菠菜一類的農作物，自言還是家裡種出來的作物吃起來知根知底，安心放心，而且還十分健康——不單單指作物天然健康，也是指做農活時帶來的運動量能保持身體的活力。

又想著只有蔬菜，沒有水果也說不過去，便在院後種了幾棵果樹，每年結果，都分給周邊鄰居們一同享用。

不過由於桐生雅子女士有太多閨蜜，總是出門，忘記給她的農作物們澆水施肥，於是伺候整片院落的活計最終還是都落在了桐生將太的頭上。

上了年紀的中年男人對此甘之如飴，整天忙前忙後地侍弄自己這一片小小天地，澆水施肥除蟲，後面還自學了嫁接、扦插等種種相當實用的農業技術。

不過如今已是寒冬，卻是見不著那一片生機盎然景象，只有從萎靡在爬架上的枯枝敗葉中能略微窺見一二豐收時景象。

走進院子時，他便得意洋洋地朝著大西川介介紹了起來。

講述他的辛勤勞作，以及豐收時喜悅，言語間滿是自豪與滿足。

“當時想必也是‘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了。”大西川介喟嘆一句，對這般悠閒自適的田園生活心中不免生出許些嚮往，“陶淵明陶公寫下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時隔千六百年後，仍是讓人心嚮往之啊。殘生何以？簞食瓢飲，茅屋薄田，談笑長歌，誦書讀文，足以聊慰。”

“山林未必清淨，鬧市也可結廬，老師大可隨性些。”桐生北齋嬉笑著，“我們這些學生後進可都還等著老師提攜上進呢。”

“頑皮。”大西川介瞪了桐生北齋一眼，他哪裡不知道桐生北齋想跟他說什麼呢。

但他身為文壇領袖，肩上的擔子並不是說卸下就能卸下的，所謂傳承有序，除去一身本領，自然還有一層又一層密密麻麻的關係網繼承。

早些日子，他其實也問過桐生北齋是否要繼承他的衣缽，但桐生北齋當場就選擇了拒絕。

“老師永遠都是我的老師，但我如果繼承了老師的衣缽，那我此前取得的一切成績都會在老師您的光芒下變得黯然失色，此後人們提起我，第一反應永遠都會是‘大西川介’的弟子，而不是‘赤冢彥’，即使日後我的能力能捅破這層界壁，那時的我想來也已經上了年紀了。而且忙於各種事務，我能夠安心提筆寫作的日子也會少許多，能超越老師的機會自然也會越發渺茫。”

“如果是雨宮師兄的話，他想來一定會說‘無需成為老師，我將超越老師’這樣的話吧，雖然訴說的話語不盡相同，但我們想要表達的核心是一樣的。”

和大西川介說著這些話的桐生北齋身上簡直就像閃耀著某種光芒，耀目得讓人睜不開眼。

“我將會超越老師，成為文壇新的領袖。”

“你們是早晨的太陽，有著自己的軌跡，要將自己的想法揮灑，不希望染上太多我的顏色，這我可以理解。”大西川介並沒有強求，只是很疲憊地嘆了口氣，揮揮手讓桐生北齋離開辦公室。

直到現在，他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接班人。

他的弟子們已經問了大半，但合適的確相當稀少。

有的人早早就投入流行通俗小說行列，成為暢銷書作家，俯仰抬手間滿是金錢，得來的太容易，不願再投身文學之中。

有的人沿著當年的道路，一步一腳印，踏踏實實，已然有所成就，心中自有堅守，也不願被老師的陰影籠罩一生。

有的人放棄更多，奔向輕小說的懷抱，文字已然崩壞到讓自己都為之潸然。

有的人雖然還在相關領域工作，卻已多年不再提筆……

林林總總，人間百態。

此番來到京都，多少也有一些散心的想法在。

“大西老師，外邊天氣冷，還快請進。”桐生雅子在客廳裡遠遠聽見門口汽車發動機熄火動靜，趕忙引著生田一家來到門口，推開門，歡迎大西川介的到來。

“桐生教授，這番打攪了。”大西川介微微彎腰。

桐生雅子趕忙扶住，“哪裡的事，有什麼打攪不打攪的，大西老師願意下榻寒舍，便已經是蓬蓽生輝。”

“我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糟老頭子罷了。”大西川介笑著搖了搖頭，旋即看向一旁。

那是一對夫婦，站在更靠近門側的是一位中年男性，長相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嚴肅和認真。他有著典型的日本男性中年人的面容，五官端正，面部線條清晰，大抵是工程師出身的原因，眼神中能透出某種堅定與聰慧來。

站在更靠門裡一些的是一位相當典型的日本女性，溫柔優雅，五官精緻，輪廓柔和。眼睛明亮而有神，常常流露出慈愛和關懷的光芒。她的鼻子小巧而端正，嘴唇飽滿，給人一種親切和溫暖的感覺。她望向後方時神情間充滿了母性的溫柔和包容。

大西川介不禁回首看向生田繪梨花。

雖然模樣上差異相當明顯，但這對母女存在著某種極為肖像的氣質，讓人一眼過去，便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親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