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時匆忙，明燭書屋的燈忘了熄，因為衛藤美彩這件事，桐生北齋的心情也差了起來。

就讓他暫時逃避煩惱，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先將百葉窗都拉下，簡單檢查電器都已經斷開，桐生北齋將門口的營業牌掛到反面，便準備離開。

“誒，現在就打烊嗎？好可惜。”背後忽然傳來幽怨的嘆息，“本來還想著都走到這邊了，乾脆過來看會書再回去的。”

聲音很耳熟，帶著某種特別的氣質，讓人想起北海道的陽光、微風、還有白皚皚的積雪。

“啊，是橋本桑啊，真是不巧。”桐生北齋轉過身來，見到橋本奈奈未嚴嚴實實地裹在冬裝裡，脖子上還纏著一條寬厚的圍巾，呼吸言語間都呵出白氣。

有點像企鵝，這是桐生北齋見到這副模樣的橋本奈奈未時，心中的第一個想法。

並不是形象模樣上的肖像，而是這副裝扮姿態所帶來的某種近似於企鵝那番行走時笨拙動作的氣質感覺。

“總感覺桐生桑在想什麼不禮貌的事情呢。”橋本奈奈未微微眯起眼睛，說話時呵出的白氣隨著微風消散在空氣中。

“覺得橋本桑這樣子有點像企鵝。”桐生北齋一五一十地說道。

“企鵝？”橋本奈奈未稍稍提高了音調。

“確實很像，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桐生北齋相當懇切地說道，“而且很有趣。”

有趣到之前衛藤美彩給他帶來的不快感都有所消散。

橋本奈奈未不想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企鵝確實很可愛，但當別人用企鵝來形容自己時，那份可愛也就變得不再可愛了。

“怎麼這麼早就關門歇業？明明時間還早。”她掏出了手機，確認一下時間後問道。

“本來今天是沒有營業的。”

剛剛消散的不快又湧上心頭，這讓桐生北齋的語氣在他不自覺間便冷硬了許多。

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橋本奈奈未是個心思慧黠靈敏的女孩，自然能分辨出桐生北齋語氣上的變化。這讓她不禁有些好奇。

但她和桐生北齋之間的關係充其量也不過是點頭之交，互相認識而已，遠遠達不到能問這種問題的程度，於是橋本奈奈未只能按捺住心中的衝動，將這份好奇藏在心裡，然後老老實實地說上一句。

“真是冒昧打擾了。”

兩人分別。

桐生北齋走到前方的路口，忽然回首，看到女孩套著厚厚冬裝的身影，在路燈的照耀下，小心翼翼地踩著路牙石，一步一步地向遠方的深邃黑夜中走去，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真是個善解人意，又懂得分寸進退的姑娘啊。一想到這裡，他便又想到冒失的衛藤美彩，於是愈發悶悶不樂起來。

他嘆了口氣，白氣飄散，帶著抹不去的愁意。

回到家門口，桐生北齋拉開門，忽然頓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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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樓道中的燈光，他注意到門口有一雙灰色的拖鞋，毛絨絨的，很暖和的樣子。

但他記得很清楚，自己出門時，門口玄關的地方，並沒有這樣一雙拖鞋在才是。

而且細細看來，款式相當熟悉，自己應該是見過不止一次。

“七瀨，是你過來了嗎？”

他關上門，開啟照明，下意識地掃視著房間，想要找到西野七瀨的蹤影。

但他不知道的是，因為遲遲等不到自己回家，西野七瀨縮在他的床上，已經抱著被子睡著了。

桐生北齋找了廚房，找了客廳，找了書房，都沒有見到西野七瀨的影子，他嘆了口氣，排除掉所有錯誤選項，那麼即使最後一個選項再怎麼出人意料，令人難以想象，也是唯一的正確答案。

他躡手躡腳地開啟臥室的房門，明明是自己的公寓，卻要控制住自己的聲音，這倒也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了，桐生北齋不禁想到。

開啟房門，客廳的燈光柔和輕淡，藉著牆壁的漫反射，將將點亮臥室，讓人能看得清房間內的景象，卻又不至於將房間裡熟睡的女孩驚醒。

西野七瀨為什麼會睡在自己的床上呢？

桐生北齋低垂眼眸，悄聲合上門，退了出去。

他是知道女孩對自己的心意的，只是沒有想到居然已經到了這樣子的地步。

看來已經到了不得不做出決斷的時候了。

他關上燈，又重新出了門，準備去明燭書屋的休息室對付一晚上，雖然條件簡陋，但至少暖氣和床褥被子枕頭都是有的，不至於感冒。

雖然一覺醒來，種種煩惱還是會重新纏上身來，但是至少，自己在陷入睡眠時，是完全放鬆的狀態，什麼都不用考慮，什麼都不用想，只要休息就好。

希望不會遇到橋本桑吧，在冒著寒風與黑夜，再度走向明燭書屋的桐生北齋心中這般想到。

但墨菲定律又一次地生效了。

他剛剛走進書屋，開啟燈，便透過路旁的巨大玻璃窗，見到了行走時姿態有些笨拙的，穿著厚厚冬裝，還戴著圍巾的女孩正吃驚地望著書屋內的自己。

這一眼，雖然靜默，什麼都沒有說，但卻又彷彿什麼都說了一樣。

最終，還是桐生北齋先放棄了抵抗，頗有些自暴自棄意味地朝著橋本奈奈未招了招手，讓女孩先進來。

“還真是巧呢，桐生桑。”饒是橋本奈奈未再怎麼心思慧黠靈動，在遇到這般尷尬情景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了。

“嗯。”桐生北齋只是沉默地點點頭，“要喝點什麼？紅茶可以嗎？”

“不用那麼麻煩……”橋本奈奈未下意識地擺手推脫道，但是注意到桐生北齋那有些陰沉的表情，說話的聲音也不禁弱氣了起來，最後只是囁喏道，“紅茶就好。”

桐生北齋點了點頭，然後走上旋轉樓梯，腳步踏在木質樓梯上，發出清脆響亮的踏踏聲。

橋本奈奈未抿了抿嘴唇，深吸了口氣，然後跟上桐生北齋。

明燭書屋是有茶水間的，以前神谷步在的時候，客人還可以到這邊點單，但桐生北齋接手後，這裡便不再對客人開放了，只有他自己會來沖泡些茶水飲用。

“請坐吧。”桐生北齋虛手指了指位置，然後便開始泡茶。

熱水傾注而下，茶葉緩緩舒展自己的身體，順著水流舞動。

“請用。”

茶湯清亮透徹，熱氣氤氳而上，模糊住桌子兩邊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