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嬸的身後,跟著好幾個婦人。
“乖乖,你們昨天是把瓦市裡的東西全都買回來了嗎?”
不大的小院,除了門口到堂屋留了條走路的道來,其它地方都堆滿了東西。
謝昕洲不置可否,“院子裡的東西,看上的都可以買,我娘子性子和善,不會計較的。”
“左右我們現在也有了牛車,缺什麼東西自己去買也方便。”
牛嬸一臉羨慕,“牛車也是你們的?”
謝昕洲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有人已經趁著這會兒在院子裡挑起了東西,“牛嬸,你還真別說,小旗家的還挺會買東西。”
“你看看這肉,一看就是昨天現殺的,就是可惜了,沒有雞血。”
這年頭糧食金貴,跟肉搭上邊的更別提了。
“有雞血,”寧鸞穿戴整齊從房間內走了出來,“只不過昨日殺的雞多,雞血都被放在一起了。”
“你若是買雞,我便給你切兩塊雞血帶走,這雞比瓦市上每斤要便宜一個銅板。”
“當然,鴨血羊血也都是有的,只不過都被我放在廚房了。”
“那敢情好,兩塊雞血湊一湊也算是給家裡多添個葷菜了。”
“我家就住在你前面那一行,你喊我花姐就行,”張春花拎了兩手滿滿當當的東西,“妹子你來算一算。”
寧鸞轉頭找稱。
謝昕洲已經把她手裡的東西接了過來,一一稱好了重量而後報給寧鸞。
“一共七十一個銅板。”
寧鸞不假思索的報了價格,“花姐您給我七十個銅板就行。”
張春花才剛剛算好一隻雞的價格,這會兒一聽直接愣住,“妹子你這腦袋怎麼長的?算那麼快?”
“花姐你再核對一遍。”
“不算了不算了,我算的腦袋疼,小旗在這呢,你肯定不會騙我。”
張春花利索的數了銅板遞給寧鸞,“我趕快回去招呼幾個人過來,昨天咱們軍囤有好些個都待在家裡給當家的收拾換洗,沒騰出空去瓦市呢。”
寧鸞一聽順手從旁邊拿了個蘿蔔塞到對方手裡,“您拿回去燉肉,香的很。”
張春花沒有推辭便接下了。
小旗家的是個大方的。
一說話就是笑模樣,看著也讓人心情舒暢。
一旁的謝昕洲盯著寧鸞的側臉看的入神。
小丫頭身份成謎。
市井家庭養不出來這種氣魄的姑娘,但她看起來與閨閣女子或是將門虎女皆不相同。
上京城中姓寧的官宦人家不少,
可惜他從前對上京城內的名門貴女從未留意過,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究竟哪家的女兒名喚寧鸞。
好奇也只是片刻。
小丫頭既然還未主動說出身份,必定是有所隱情。
謝昕洲並不打算多問,以防讓她為難。
“昕哥兒,”寧鸞晃了晃手裡的籮筐。
清清脆脆全都是銅板的聲音。
“我們的口糧昨天我就已經搬進房裡了,你看院子裡的東西這會兒只剩那頭羊了。”
一整隻羊太大。
軍囤裡沒有哪位婦人捨得掏錢買下整整一隻。
謝昕洲只偏頭看了一眼,“這隻羊不賣了,留著給你補身體。”
“你的身子寒涼,要好好補補。”
寧鸞一聽也是。
她現在暫時找到了賺銀子的法子,再加上謝昕洲月月都有津貼,倒也不必非要那麼委屈自己。
“那咱們中午就吃涮羊肉,我待會去弄個鍋底。”
“好,都聽你的。”
院子這會兒沒人,寧鸞不自在的別開眼繞開謝昕洲的視線,“那我去了。”
邊境開了往來通商的關口。
上原鎮離關口很近,倒是有很多從邊境交換過來的東西。
寧鸞就在裡面發現了很多調料。
她取了大蔥、幹辣椒和花椒以及鹽、醬油。
官府不允許百姓吃牛,牛油沒有,寧鸞便讓謝昕洲將羊油單獨片出來給她。
爐子裡的火燃的不旺,倒是正好。
羊油放進鍋裡慢慢地煎出油汁來,等到羊油變成油渣,寧鸞把其它調料倒進去爆香,辣椒炒出紅油來,然後添上了水。
“昕哥兒。”
“來了。”
謝昕洲手裡拎著剁成三截洗乾淨的羊腿骨。
“這下好了,高湯也有了。”
寧鸞將羊腿骨放進鍋裡,然後端了小板凳放在自己對面,“昕哥兒快來,吃飯了吃飯了。”
這會兒連正午的飯點都過了。
寧鸞感覺自己餓的能吃下一整頭牛來。
“來了。”
謝昕洲按照寧鸞的要求將肉片的極薄,放到太陽下甚至能透出光來。
除此之外,他還切洗了白菜土豆和蘿蔔。
能算的上是蔬菜的也只有這麼幾種。
“快來快來。”
小丫頭坐在那裡,迎著光。
謝昕洲心下一暖,端坐在寧鸞對面。
鍋裡的湯,紅通通帶著辣氣。
“邊關將士慶功的時候,也會涮肉烤肉,可以驅寒。”
寧鸞眼巴巴的盯著鍋底,“我以為你們都是喝酒驅寒。”
“喝酒誤事,”謝昕洲夾了一筷子燙熟的羊肉放進寧鸞碗裡,“將士要時時刻刻保持警醒,除非大勝打的對方毫無還手之力,不然不會放肆痛飲。”
“你們確實辛苦。”
漫畫裡,作者將謝昕洲的戰場刻畫的十分慘烈。
只看一眼,震撼便撲面而來。
只不過,寧鸞看了眼對方。
若是有朝一日他回上京,她註定不能跟著他同去。
她爹寧明德官拜右相高位。
她是在押解路上逃跑的官妓。
一旦她回上京被人認出,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寧鸞想都不敢想。
屆時,她也會連累到謝昕洲。
寧鸞試探開口,“昕哥兒,你這麼聰明,若是有朝一日你一路高升要去上京生活,你去不去?”
謝昕洲眉眼一動。
“我在上京,恰好有許多事情要做。”
要查明真相,找出兇手,排除掉寧鸞可能遇見的一切危險。
無論小丫頭是什麼身份,他都要也必須將人護住。
無錯書吧“小旗,校場那邊鬧起來了。”
院外吵吵嚷嚷。
“聽著好像出事了?”寧鸞起身,“我去看看。”
“是校場的事情。”
謝昕洲出了房間。
來人是謝昕洲麾下十人中的其中一個,名喚毛成。
“小旗,您快去看看吧,咱們十個兄弟在校場被人給打了,”毛成臉上青青紫紫,“他們還叫囂,說我們十個都是沒人管的孤魂野鬼。”
“寧寧,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校場熱鬧一下?”
“你要去?”
“你的身體?”
“哎呀,小旗大人,您要是不去,咱們十個兄弟以後在校場上就抬不起頭了。”
校場無端鬧事。
謝昕洲這一去避免不了要打一場。
寧鸞心裡清楚,哪裡有什麼無端鬧事,只不過是謝昕洲身為小旗但卻從來沒在校場操練過。
軍人只認拳頭。
他們心有不服。
“昕哥兒,你等我一下。”
寧鸞回屋,找了件謝昕洲的外袍套在外面,腰帶紮緊。
她把頭髮高高紮起窩成丸子,然後把獸皮帽戴在頭上,再圍上面巾,任誰打眼一看下意識就會覺得她是個身形矮小的男人。
“我把驍驍帶上。”
“牛嬸。”
牛嬸早就聽到了動靜,這會兒一聽寧鸞喊,就立馬將孫驍帶出了門。
“驍驍,”牛嬸蹲下身子給他把衣服理的板正,“跟著小旗去校場好好的,要像你爹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孫驍握著小拳頭,重重點頭,“娘,我知道了。”
毛成著急地喊,“小旗,快走吧!”
謝昕洲將寧鸞和孫驍抱到馬上,而後利索的翻身上馬,揚起馬鞭利索的奔向校場。
南梁的練兵制度,是一個又一個百人校場將軍營拱衛在內。
至於執勤,便是負責在軍營外梭巡守衛。
所以校場不像軍營那樣守衛森嚴,寧鸞進的去校場,進不去軍營。
西北的風凜冽異常。
謝昕洲一隻手拽住韁繩,另外一隻緊緊箍住寧鸞的腰肢。
“驍驍,冷嗎?”
寧鸞抱住孫驍,“冷的話你朝後靠著我。”
“寧鸞姐姐,我不冷。”
孫驍的小身板崩的筆直。
三人一馬很快便到了校場,謝昕洲拿出腰牌。
“我們隊的小旗到了!”
毛成跟在後面大聲吆喝,“你們讓開。”
“原來是李昕小旗。”
守衛連忙讓開。
謝昕洲點了下頭,縱馬進了校場。
校場內的氣氛熱烈。
毛成已經先一步到了場內,“我們的小旗來了!”
“你們的小旗?就是那個病病歪歪整天待在家裡,佔著茅坑不挪窩的小旗嗎?”
“跟這種病秧子打,我都擔心我一不小心再讓他躺在家裡幾個月不能動彈。”
“你要跟我打?”謝昕洲將襖袍脫掉遞給寧鸞。
他只著一件黑色的單衣。
身姿消瘦卻並不顯的孱弱。
劉良的後半截話啞在了嗓子裡,看著謝昕洲的臉說不出話。
毛成反應過來,“大人,他是二隊的小旗。”
謝昕洲帶的是七隊。
“挑一個你趁手的兵器吧,”劉良赤手空拳,“知道你身體弱,我不欺負人。”
旁邊的兵器臺上有刀槍棍棒,謝昕洲指著其中一樣,“你會用撻子的彎刀嗎?”
這柄彎刀還是在孫大江的家裡搜剿出來的。
劉良一臉得意,“別的我不敢說,校場裡那麼多人,就屬我用它用的最好。”
熟悉了撻子的武器,下次在戰場上碰到,活命的機會都要比別人大上一些。
“那你用它。”
他隨手將刀扔了出去。
劉良手忙腳亂的接住,差點沒劃傷自己。
謝昕洲選了一柄南梁將士常用的大刀,握住刀柄隨意的在手上轉了幾圈。
“來吧。”
語調輕鬆渾不在意。
“劉良!上!”
“劉小旗!上啊!讓七隊看看他們的小旗就是個紙老虎!”
校場裡有人起鬨。
劉良握著刀柄的掌心都有黏膩的汗水。
面前的男人在拿起武器的瞬間,他就有一種在森林之中被野獸盯住的感覺。
“啊——!”
劉良大呵一聲,握緊彎刀直直衝向對面。
謝昕洲手中長刀一抬直接橫擋,轉而一腳踹向他的腿彎。
膝蓋一酸,劉良單膝跪地。
謝昕洲手腕翻轉,刀刃相交聲音刺耳,長刀滑到劉良的頸邊。
不過瞬息之間,刀落人敗。
一直在旁看著的毛成,愣過之後高舉雙手,“小旗威武!七隊威武!”
“我服了。”
剛剛那一瞬間,他連一絲絲還手的能力都沒有。
謝昕洲收回長刀,將劉良拽了起來,“彎刀輕便,你用的時候可以適當的卸掉一些力氣。”
他撿起地上的彎刀隨意比劃了一下。
刀鋒劃破劉良的髮絲卻沒有傷到他的面板分毫。
“小旗大人,不能傷及同僚!”
旁觀的兵丁震驚大喊。
劉良頓悟,“多謝指點,以後我劉良就跟著你混了!”
他入營兩年便爬上了小旗的位置,在這片校場,他一直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誰知道後來橫空冒出了個李昕。
就憑著查出了個兇手,聽說還是因為她娘子是仵作,這才讓他撿漏成了小旗。
這種軍營混子,佔了位置卻不執勤。
劉良第一個看不慣。
“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你別跟我計較。”
“無礙。”
謝昕洲反手將長刀擲回兵器臺。
毛成跟著歡呼,“小旗!小旗!小旗!”
“李小旗,你這手功夫是怎麼練的?難道你們魯城的兵丁,操練的比我們刻苦不成?”
“殺敵殺的多了,自然便練出來了,”謝昕洲神色淡淡,“今日為何突然提出要和七隊比試?”
“大家練的憋火,又正好聽到有人提起,一來二去的我就帶人跟七隊打起來了。”
劉良撓撓頭也覺得今天這火來的奇怪,“我雖然對你確實有意見,但總旗吩咐過你年後就開始執勤,我本來打算到那個時候好好給你點顏色看看的。”
“誰提起來的?”
“好像是一隊那邊,”劉良直接禿嚕了出來之後立馬後悔,“不是,我這不是沒打過你嗎?這麼點事你不至於要去算賬吧?”
謝昕洲已經邁步去了一隊。
劉良和毛成急忙跟上。
校場內安靜無比,大家面面相覷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寧鸞急忙跟上。
“李小旗,不至於不至於。”
謝昕洲面色比天氣還要冷淡,“他們十個人裡面的誰?”
寧鸞也將目光落到那十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