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回家了?
看著熟悉的鐵門,長長的走廊,路明非在褲子裡摸索一陣後掏出了有些生鏽的鑰匙插入鎖孔輕輕扭動。
在老舊鐵門滋滋的摩擦聲中,路明非再次看到了他在這個小城裡唯一的歸處。
“醬油呢?牛奶呢?讓你帶的那些東西呢?!”
剛一進門路明非還沒來得及享受一下故地重遊的感覺,好好看看這個承載他一整個青春的小房子,就被廚房裡嬸嬸的尖聲訓斥給打斷。
嬸嬸抄著鏟子走出廚房,在看到路明非空著手走進家門後瞬間火氣上湧,指著路明非斥責道:
“好啊,這才剛收到錄取通知我說話就不管用了是吧,路明非我告訴你你要是這樣的話每個月的生活費你就自己想辦法去吧,我可管不了你嘍!”
嬸嬸在面對路明非一家人時,心裡一直是有種天然的自卑的。
總覺得自己處處都被路明非的老媽給比了下去,直到路明非來到她們家之後,她才找到了一個自己在路明非老媽面前可以有些優越感的東西就是她們的兒子。
嬸嬸原本一直覺得路明非就是個廢材,是個註定要成為他寶貝兒子背景板的衰仔。
覺得自己終於在某個方面贏過了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人。
結果路明非高三在老師的推薦下去參加了個英語競賽居然直接華麗轉身,一路逆襲最後還真讓他撿了個狗屎運,以最後一名順位被金陵一所知名985金陵大學給錄取了。
這對嬸嬸來說無異於是晴天霹靂。
畢竟就路鳴澤在學校那個成績,能考上個一本都算是他老路家祖墳冒青煙。
在得知路明非考上了金陵大學之後,嬸嬸自以為在路明非老媽面前能有些優越感的希望直接被無情的澆滅。
她對待路明非的態度自然就越發的看不慣。
甚至還在某個神棍的影響下,成天疑神疑鬼的覺得是路明非住在他們家導致他寶貝兒子路鳴澤原本的運勢受損。
還天真的在那幻想,路明非的狗屎運原本也許就應該是屬於路鳴澤的。
路明非看著眼前這個本應是他在這個世界上關係最親近的幾個人之一的中年婦女,心裡沒由來的一陣酸澀。
那次跟諾諾芬格爾一起的逃亡之旅,是他最後一次回到嬸嬸家,在那之後他們也漸漸斷了聯絡。
時間會讓一些記憶深埋在記憶深處,保留下來的都是一些美好的回憶。
其實路明非從放映廳出來後循著記憶回到嬸嬸家的那段路上。
他的心裡想的都是在日本,叔叔嬸嬸在記者面前為他據理力爭。
逃亡的路上,雖然嘴上嫌棄但還是認真包了餃子招待他們的嬸嬸。
可這些美好的回憶在回到嬸嬸家的一瞬間就被嬸嬸親手打破。
路明非想起了伴隨自己一整個青春期的自卑和孤獨。
在這個家裡他大部分時候更像是一個傭人。
雖然這一家三口人的大部分財產,都來自路明非爸媽每個月按時打到賬上的一筆不菲的生活費。
但在這個家他甚至已經很久沒有一件自己的新衣服,而他的弟弟在學校靠著他的生活費當上了澤太子……
想起了在日本那次是餐廳經理對待繪梨衣的態度讓他們猜忌,所以才對自己的態度有了改變。
逃亡路上是因為芬格爾胡謅出來的華爾街精英身份,所以才有了那親切的招待。
嬸嬸見路明非一直沒有說話眼裡的怒火更盛。
路明非現在表現出來的狀態她實在是太熟悉了,就是他老爸老媽那兩口子在面對他時就是這樣的,這樣的……上位者的姿態!
“我就知道你們一家人都是一路貨色,骨子裡都瞧不起我這個家庭主婦!”嬸嬸咬著牙狠狠的一字一句說。
還沒等她接著往下說些更髒的話,就突然被路明非兀自打斷。
“嬸嬸,現在我成年了,我爸媽每週打來生活費的那張卡就交給我吧,我也會直接從你家裡搬出去住,這樣你們也更方便一點,臥室也能變成鳴澤單獨的臥室了。”
路明非沒有跟眼前這個讓他感覺有些陌生的中年婦女吵架的心情,只想趕緊拿著自己的東西乾脆利落的走人。
現在想起以前的想法路明非都覺得有些好笑。
明明這一家人都已經爬在自己的身上吸血了,甚至就連他媽的去日本的那筆錢可能都是用的本應屬於他的那筆生活費。
但他卻還想著什麼不願意失去這段親情,想去跟他們和解……
其實嬸嬸的話也讓路明非想起了一些事情。
現在這個世界是沒有卡塞爾的存在的。
沒有昂熱校長特批的那一筆每年十幾萬美金的獎學金,沒有那個呼之即來招之即去的小屁孩。
沒有人再會因為他的一句作弊程式碼黑掉兩千五百萬人的賬戶只為了給他湊齊一個億。
路明非現在只是一個剛剛高中畢業,沒有任何收入來源的普通學生。
所以這筆本就應該屬於他的錢,路明非覺得也是時候交給自己來掌控了。
不然的話就像嬸嬸剛剛說的一樣。
只要路明非惹嬸嬸不高興,她就隨時有權利停掉路明非的生活費。
如果是十八歲的路明非當然無所謂,但三十歲的路校長完全無法忍受這種命運不在自己手中掌控的無力感。
“你……你什麼意思?”
嬸嬸在聽到路明非的話後原本的火氣被瞬間澆滅。
她比誰都清楚這筆錢對他們家來說意味著什麼,以至於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發虛。
她想跳起來對路明非厲聲指責,站在道德制高點再利用長輩的身份逼迫路明非把生活費繼續交給她來支配。
但話到嘴邊看著路明非那副有些陌生冰冷的表情。嬸嬸只是強撐著聲音對路明非說:
“是你爸爸媽媽把這筆錢放在我手裡讓我負責的,現在也不能你說拿走就拿走吧,至少讓他們跟我打個招呼再說。”
嬸嬸知道路明非完全沒有跟他爸媽聯絡的途徑,只有時不時的收到一封不知道來自地球上哪個犄角嘎達的信件。
何況就連這不定時發來的信都有一陣子沒有寄來過了,這也是為什麼嬸嬸用著路明非的生活費就像是自己的工資一樣順手的原因。
路明非還是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的說:
“嬸嬸我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我是說這些年你自己扣下的那些錢,買的車還的房貸,還有帶著我弟弟全國各地參加各種冷門比賽刷簡歷的那些花費我就當不知道,但之後的每一筆生活費也該由我自己支配了吧?”
嬸嬸在聽到路明非的話後表情瞬間凝固。
好在這個時候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緊接著路谷城帶著幾份醉意走進了家門。
看著路明非和嬸嬸都在客廳還問了句都傻站著幹嘛呢,然後說:
“今天單位聚會喝了點酒忘跟你們說了,緊接著帶著酒勁一個勁的傻樂說明非這回真給叔叔爭氣,單位那幫老東西的孩子沒一個比明非考得好的。”
說著還抬起自己的手腕晃了晃:
“叔叔這塊手錶就當做明非的畢業禮物了,大學是一個男孩變成男人的過程,男人就該有一塊屬於自己的表!”
不過路谷城沒說的是。
他還在心裡盤算著路明非的那筆生活費扣掉大學的開支,加上他自己攢的那點錢,應該是足夠他把那塊高仿的萬寶龍換成真表了。
嬸嬸看到路谷城回家後就像是找到了什麼主心骨一樣。
屁顛屁顛的跑到叔叔旁一把拍掉他要摘下手錶的胳膊,嗡裡嗡氣的雙手環抱著說:
“你還為你好侄子高興?還送手錶?!”
嬸嬸不住的冷笑:
“你知道人家想幹嘛嗎,人家覺得自己考上好學校抖起來了,想把我這個辛苦養育他的家庭婦女一腳踢開啦!”
這女人就是這樣,在一些小事上她可以脾氣火爆斤斤計較甚至看著就像是要跟你玩命,但當真的遇到了什麼扛不住的大事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依靠還是自己平日裡看不起的窩囊老公。
嬸嬸在那邊對著路谷城手舞足蹈的說起了路明非剛剛說的那些話,越說越委屈情至深處甚至還帶上了一絲委屈的哭腔。
路明非在一旁看的歎為觀止。
甚至都想真誠的問一句嬸嬸不會是真把他那筆生活費當成自己的固定工資,鐵飯碗了吧?
我拿走自己的東西你在他媽的委屈個什麼勁啊?
路谷城到底是個明事理的人。
聽嬸嬸說了一通後也明白了路明非的想法,深深嘆了一口氣。
轉過頭語氣沉沉的說:
“老婆你不能這樣說,這本來就是人家明非的生活費,我們就只是代為保管,現在明非十八歲上大學了,把生活費還給人家也算是合情合理。”
不過話音剛落路谷城又咳了一聲。
緊接著就拉著路明非的手說什麼:
無錯書吧“明非啊你還是第一次離開家裡自己生活,叔叔擔心你被騙,所以還是把卡放在嬸嬸這邊,每個月把生活費打給你,等到你一畢業就……”
路谷城話還沒說完就被路明非一把推開。
緊接著路明非隨手抄起地上的實木凳子砰的一下砸向電視,玻璃破碎的聲音瞬間鎮住了兩人,路谷城這一下就連酒都醒了大半。
“明非你這是……”
路谷城才剛說幾個字,路明非看也不看甩起手又是砰的一下,這次砸碎的是頭頂的吊燈。
“你們可以報警,讓警察同時來處理我破壞你家財產,還有你們侵吞我個人財務的行為,不過那樣的話互相扯皮的時間太長太長。”
話音落下後,看著房間內徹底陷入一片寂靜,路明非這才緩緩比出兩根手指:
“所以我有兩個更快的選擇。”
“第一,現在把那張銀行卡還給我。”
“第二,我會每天跑去路谷城單位領導的辦公室跟他談談我在你們家的遭遇和我生活費的問題,談到我拿到銀行卡為止,叔叔剛剛也說了,現在我不是在單位很有名嗎,相信大家都知道我的好叔叔是誰。”
說完路明非看也不看路谷城彷彿吃了屎般難看的表情,轉身就進了臥室。
只丟下一句:“在我收拾完行李後如果沒看到銀行卡,就預設叔叔嬸嬸選二嘍~”
十分鐘後拖著行李箱走出臥室的路明非,看著鞋櫃上靜靜躺著的一張黑色卡片無聲的笑了笑。
拿起卡片的同時在心裡默默對自己說了句。
路明非專員,任務完成。
開什麼玩笑?!
執行部公認最鐵血的一任部長,哪有時間跟你們扯這些家長裡短的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