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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薔薇(1)

4月26日,陰。

陰天的晨光像被水稀釋過的牛奶,透過紗簾在房間裡暈開一層蒼白的色調。光線爬上床沿,描摹著少年裸露的肩線,那裡印著幾枚泛紫的齒痕。

皺巴巴的床單堆在腰間。

空氣中漂浮著汗液與體液混合的氣味。

“嗯...”

段諾語睫毛輕輕顫動,在晨光中投下稀碎的陰影。他微微眯開眼,瞳孔還蒙著一層未散的霧氣,視線模糊的落在天花板上。

身體像是被碾碎後重新拼湊起來,每一寸幾乎都泛著痠軟的痛。他試著動了動手指,卻連不僅手掌的力氣都使不出來,彷彿全身的骨髓都被抽走了支撐。

只剩下綿軟的疲憊。

喉嚨乾澀的發疼,呼吸間還殘留著昨夜情慾蒸騰後的熱度。他下意識舔了舔開裂的唇,嚐到一絲鐵鏽味的血腥,不知是來自咬破的嘴唇,還是是她留在唇上的傷口。

他意識如潮水般緩緩回流。

卻在下一刻。

嘩啦——

金屬的碰撞聲突兀地刺入耳膜,冰冷、輕脆,像一把鋒利的刀驟然劃破混沌。段諾語瞳孔猛地收縮,所有昏沉的睡意在這一刻被撕得粉碎。

他脊背瞬間繃緊,手指下意識攥住床單,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頸後的汗毛根根豎起,彷彿有冰冷的蛇順著脊椎蜿蜒而上。

段諾語的視線逐漸聚焦。

眼前的畫面卻讓他血液驟然凝固。

少女跪坐在床邊,她專注地擺弄著什麼,纖細的手指捏著金屬扣,一寸寸收緊,發出令人牙痠痛“咔咔”聲。

冰涼的觸感此刻才後之後覺得爬上神經。

“嗯?你醒啦,諾語~”

白詩予抬起頭,唇角揚起甜蜜的弧度,可眼底卻翻湧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偏執。晨光在她身後形成一圈模糊的光暈,卻照不進那雙幽暗的瞳孔。

“你...”

段諾語瞳孔收縮,冰涼的觸感在這一刻無比清晰。他低頭看著手腕上泛著冷光的金屬環。

他再抬頭時,眼神已如刀鋒出鞘。

他眉骨壓低的陰影,那雙溫潤的眼睛此刻淬著伶俐的冷光。下顎線緊繃成鋒利的弧度,喉結隨著壓抑的呼吸重重滾動了一下。

“你別這麼看著我嘛,我這麼做...”白詩予身著寬鬆運動裝,她聲音軟綿,尾音微微上揚,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都是為了你呀~”

她那張眼睛彎成月牙,瞳孔裡盛著毫不掩飾的愛意:“你總是說我這不是喜歡,更不是愛,不管我怎麼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都被你一口否決。”

“所以...我想證明給你看,為了你我甘願付出。我會把阻擋我們愛情的人全部消滅掉,我會讓你看到我對你的付出,讓你看到我不是為了自己才這麼做。”

“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呀。”

“我變成這樣也是因為你呀。”

“諾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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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詩予指尖輕輕浮上鎖鏈,金屬冷光映在她痴迷的瞳孔裡,折射出扭曲的微芒。

她唇角揚起,甜蜜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聲音輕軟得像在哼唱搖籃曲。

溫熱的吐息帶著梔子香撲在他頸間,可鎖鏈卻隨著她撒嬌般的晃動發出令人齒寒的聲響。

她歪頭凝視著他的模樣天真又殘忍,彷彿用最純淨的表情說著最瘋狂的情話。

她輕啄少年的唇。

“我愛你~”

她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令人心顫的痴纏。可就在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眼神驟然冷卻如同熾烈的火焰被一盆冰水澆熄,只剩下幽深無底的暗色。

她站起身,修長的手指穿過如瀑的墨髮,隨意攏起,用一根黑色皮筋利落地紮成高馬尾。髮絲垂落的弧度還帶著幾分慵懶,可她的神情卻已徹底變了。

指尖最後挽過髮尾的剎那。

她眼底閃過一絲決絕的寒光。

唇角仍掛著那抹甜蜜的弧度,可眼神卻冷得像是淬了冰。她微微偏頭,視線掃過段諾語被鎖住的手腕,又緩緩移向窗外陰沉的天空,彷彿在確認什麼。

“等我回來。”

白詩予轉過身,背對著他,逆著晨光回眸一笑。那笑容純粹的幾乎透明,像是初雪般乾淨,卻又帶著令人心驚的偏執。

或許她確實不懂常人所謂的愛。

不懂剋制,不懂距離,更不懂放手。

但那又怎麼樣?

“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段諾語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卻帶著不容掙脫的沉穩。

他聲音很輕,卻帶著絲絲冷意:“你想消滅這些人...你有想過怎麼消滅嗎?你不會以為光靠你的特殊能力就能行吧?你如果真的有深思熟慮過,就不會說出這些話。”

“你這麼做...”

“只會給我添麻煩。”

白詩予手指輕輕蜷縮起來,她肩膀微微瑟縮,像是被這句話戳中了最脆弱的地方,連帶著呼吸都變得輕淺起來。

“不需要你管。”

“我...有我自己的辦法。”

她聲音悶悶的,尾音微微發顫。

她警告道:“你如果再不鬆手就別怪我了。我不需要你自以為是的覺得我只會給你添麻煩,你只需要乖乖待在這就行。”

霎時陷入死寂。

“……”

“咚咚咚——”

突兀的敲門聲像一柄利刃,驟然劃破凝滯的空氣。白詩予猛地抬頭,瞳孔微縮,整個人如同受驚的貓般緊繃。

“似我,住你樓下的李阿姨。”

白詩予緊繃的肩線微微鬆解。她轉過頭,目光在段諾語臉上短暫停留,喉頭輕輕滾動,猶豫著緩步走向門前。

門鎖“咔噠”一聲輕響,緩緩開啟。

樓道里的光線斜斜地切進來,照亮了她半邊側臉。少女唇角勉強揚起一抹乖巧的弧度,聲音輕柔得像是刻意偽裝出的無害:

“阿姨,您...有事嗎?”

“也沒什麼似,只是在樓下聽到你們吵架,就想著...”李金花站在門口,手裡拎著還冒著熱氣的豆漿和油條。

她眼角堆積慈祥的皺紋,目光越過白詩予的肩膀往裡探了探:“過來看看。裡一個小姑娘也不容易,還經常跟男朋友吵架,這可不好。”

“我順路買回來的早餐。”

“不嫌棄的話趁熱吃。”

“不...不用了。”白詩予手指微微蜷縮,指尖觸到塑膠袋上溫熱的溼氣。她下意識想推距,可李阿姨粗糙的手掌已經不容拒絕的將早餐塞進她懷裡。

“哦已經吃過早餐了,就是特地給你們買的,不吃就浪費了。”李金花布滿老年斑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背,掌心的溫熱透過塑膠袋傳來:

“哦在樓下聽的一清二楚。”

她輕嘆一聲:“怎麼說嘞...現在想想,愛情就是院裡那棵老掛花樹,年輕時嫌它開花晚,等年紀大了才知道,每年秋風一起,那穀子若有若無的甜香,早就滲進骨頭縫裡,離不開了。”

李金花不禁感嘆,似有若無地告訴她:“哦年輕時總是以為,喜歡是轉瞬即逝的煙火,沒想到這簇小火苗竟然在心底燒了好些年。”

“哪怕後來各自成家,偶爾翻到舊照片,想起他遞來的指尖相處的溫度,臉頰還是會發燙。”

“喜歡啊...真的是這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嘞。不會算計付出是否有回報,也不會在裡面摻雜目的。”

“就只是憑著本能,把最乾淨的喜歡碰到對方面前,哪怕笨拙,卻足夠滾燙真誠。”

她像是揉麵一樣,把道理揉進家常話裡:“唉,現在哦翻看老相簿,看到年輕時夾在書頁裡的電影票,還是忍不住笑自己傻。”

“那會兒喜歡一個人啊,就跟小孩子攥著糖似的,藏不住也捨不得分,滿心滿眼都是他。”

“後來沒能在一起又怎麼樣呢?十幾年過去,每次想起在公交站臺假裝偶遇時,自己緊張的手心冒汗的樣子,想起偷偷疊了一整罐星星不敢送出去的糗事。”

“心裡還是暖暖的。”

“年輕時候就憑藉著一股傻勁兒,把最乾淨的喜歡都給了那個人。這份天真啊,現在想想,可比什麼都珍貴。”

李金花望著眼前倔強又脆弱的少女,佈滿皺紋的眼角微微彎起,露出一個飽經風霜卻依然溫暖的笑容。

她粗糙的手掌輕輕拍了拍白詩予的手背,力道不輕不重,像是要把幾十年來累積的人生智慧,都透過這簡單的動作傳遞過去。

“哦家裡那位啊...臨走前還惦記著灶臺上糊了的紅燒肉。還在車間裡偷偷給我打了一個鑰匙扣,就是比金戒指結實。”

“愛啊...我家這倔驢瞞著我做放療,夜裡疼的咬碎三根筷子。可第二天還是騎車去給我買糖油餅,說我家金花就好這口。”

“現在倒好,往小盒子裡一躺...”

“可比活著的時候聽話多了。”

李金花轉過身,準備離去。

她臨走時又回頭看了一眼,渾濁的眼睛裡閃著慈祥的光。她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那笑容裡包含了千言萬語。

關於愛情,關於成長。

關於如何正確地愛一個人。

樓道里傳來她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和鑰匙清脆的叮噹聲。房門關上的瞬間,一粒塵埃在光柱中緩緩飄落,就像少女心頭沉甸甸的執念,終於開始有了鬆動的跡象。

砰——

房門關上,聲音格外清晰。

白詩予低著頭,額前碎髮垂落。她腳步很輕,慢慢走到小桌前,將手中的早餐放下。

她緩緩在床邊坐下,雙手搭在膝蓋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運動褲的布料,卻始終沒有說話。

“......”段諾語也沒有開口。

窗外的天色依舊陰沉,灰白的雲層壓得很低,偶爾有風掠過,窗簾微微晃動,透進來的光線忽明忽暗,像是隨時會熄滅的燭火。

那微弱的光亮落在兩人身上。

都露出他們的輪廓。

卻照不進彼此的眼睛。

“......”段諾語目光落在她的側臉上,喉結微微滾動,似乎想說什麼,可最終也只是沉默。

牆上的掛鐘秒針一格一格的走著。

聲音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

滴答。

滴答。

嘀嗒。

段諾語唇縫剛起開一道縫隙。

白詩予卻突然轉過頭來,她唇角揚起一個極輕的弧度,像是初春枝頭將綻未綻的櫻苞,眼底流淌著某種剔透的情緒。

比佔有慾純粹。

比執念柔軟。

卻讓少年瞬間失了聲。

少女手指的門把上停頓了三秒。指尖懸在空中微微蜷曲,像是想抓住什麼,最終卻只是任由指尖擦過褪色的門框。

砰——

關門聲撞出迴音。

“......唉。”

這聲嘆息垂落在晨光裡。

晨光在房間裡緩慢爬行,從床尾一寸寸挪到牆角的矮櫃,照亮了上面擺放的相框——照片裡,兩人的笑容被鍍上了一層薄金,卻因浮塵的遮掩而顯得朦朧。

窗外的樹影漸漸縮短。

又漸漸拉長。

像是時間無聲的呼吸。

吱呀——

房門被推開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李金花站在門口,手裡拎著一串鑰匙。她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走近,彎腰拾起地上。

咔噠。

束縛應聲而開。

段諾語緩緩站起身,脛骨因久坐而發出輕微的咯吱聲。晨光終於照在他的臉上,睫毛在眼下投下稀碎的陰影。

“溫家主那邊...有訊息嗎。”

“哦不知道,唉~”李金花嘆了口氣,轉身走向門外,頓了頓,說道:“小姑娘只是年紀還小,別辜負人家了。”

“這幾天應該會過來。”

她聲音漸行漸遠,消失在樓道拐角。

段諾語站在門檻處。

晨光斜斜地鋪在皺巴巴的床單上,照亮了枕畔一根纏繞著髮絲的頭繩。桌上並排放著的馬克杯;衣櫃門半開著,兩人的衣服親密地挨在一起,像對鬧彆扭的小情侶。

那些記錄戀愛天數的畫筆。

在暴雨夜之後中段。

段諾語喉結滾動了一下。

風突然掀起窗簾,驚動了窗臺上的玻璃罐。那裡裝著五顏六色的糖紙,此刻正沙沙作響。

那是少女為了防止下次吵架,特地買的一罐糖。說是如果下次再吵架,就把糖塞進對方嘴裡。

他的藍色拖鞋和她的小白兔拖鞋碰頭挨著,鞋尖都朝著門的方向,像是隨時準備一起逃跑。

“......”

最終關門的聲音很輕。

輕得吵不醒相框裡微笑的兩人。

輕得像一句沒說出口的告別。

穿過窗戶的光柱裡,無數塵埃緩緩沉落。

在光影的河流裡,

這間裝滿回憶的匣子,

就此合上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