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這麼說,她的眼神卻像刀子一樣,刮在馬小遠身上。
陳紅心頭一痛,正要說話。
李鄉書卻先一步動了。
他拿起筷子,又從碗裡夾起三塊肥瘦相間的肉,堆在馬小遠碗裡,將那隻小碗堆成了一座肉山。
他沒看牛菜娥,只是盯著自己那嚇得快要哭出來的表妹,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遠,吃。”
“表哥今天做這頓肉,就是給你吃的。”
“快吃,吃完了,表哥再給你夾。”
這番話,無異於當眾宣佈了這碗肉的歸屬權,也徹底無視了牛家所有人的感受。
牛菜娥的臉,瞬間黑如鍋底。
馬家那幾個男人,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馬小遠愣愣地看著李鄉書,又看了看身邊的母親陳紅。
陳紅對她用力地點了點頭,眼神裡滿是鼓勵和心疼。
終於,小姑娘的眼淚“啪嗒”一下掉了下來,砸進了油汪汪的肉裡。
她不再猶豫,抓起筷子,夾起那塊肉,顫抖著,狠狠地咬了一口!
入口即化!
肥肉的甘香,瘦肉的軟糯,混合著醬汁濃郁的鹹甜,瞬間在她乾涸已久的味蕾上炸開!
好吃!
太好吃了!
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和委屈,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什麼都顧不上了,埋著頭,大口大口地往嘴裡扒拉著肉,吃得滿嘴是油,像一隻餓了三天三夜的小獸。
她吃得太快,太急,甚至被噎得直翻白眼,陳紅趕緊給她拍背,又遞上水。
可即便如此,她也捨不得停下。
一塊,兩塊,三塊……
轉眼間,碗裡那一小堆肉山,就下去了一半。
桌上,那幾個牛家的男人,眼都看紅了。
那可是肉啊!
再讓這丫頭片子吃下去,湯都剩不下了!
坐在上首的老頭子終於看不下去了,他重重地“咳”了一聲,拿起筷了筷子。
“都吃吧。”
一聲令下,馬大成他那兩個兄弟,馬土金和馬土銀,如同得到了衝鋒的號令,筷子化作殘影,閃電般地伸向那隻大碗。
兩人根本不顧炕上還眼巴巴瞅著的自家孩子,筷子使得虎虎生風,專挑大的、肥的夾,一筷子下去,就是兩三塊,塞進自己碗裡,又火速去夾第二輪。
牛菜娥也急了,一邊罵罵咧咧“慢點吃,沒人和你們搶”,一邊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慢,把肉往自己老頭子和兩個有出息的兒子碗裡堆。
一時間,飯桌上只剩下筷子碰撞和呼嚕呼嚕的吞嚥聲。
眨眼的功夫,一大碗紅燒肉,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見了底。
炕上,馬土金和馬土銀的幾個兒子,看著自己爹吃得滿嘴流油,自己碗裡卻只有半個窩頭,急得“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爹!我也要吃肉!我也要吃肉!”
然而,他們的父親,此刻眼裡只有那碗越來越少的肉,哪裡還顧得上他們。
馬自強,那個被牛菜娥吹上天的“未來大學生”,看著馬小遠碗裡還有好幾塊肉,而自己爹媽卻一塊都沒給他夾,嫉妒和憤怒燒紅了他的眼睛。
他猛地從炕上跳下來,衝到馬小遠面前,指著她的碗,聲嘶力竭地尖叫道:
“不準吃了!”
“你個丫頭片子,賠錢貨!憑什麼吃那麼多肉!”
“那是我家的肉!吐出來!”
“對!吐出來!你再這麼吃下去,我們都沒有東西可以吃了!”
“就是!就是!你已經吃很多了,不許你再吃了!”
“都怪你!你吃的這麼多,我爹孃現在都顧不上給我吃,都怪你!”
一個男孩哭喊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卻還固執地盯著馬小遠碗裡剩下的幾塊肉。
馬小遠被這突如其來的圍攻嚇得渾身發抖,手裡的筷子差點掉落。碗裡的肉,剛才還覺得是世間美味,此刻卻像燙手的山芋。
“馬小遠,你趕緊滾出去!”
最先開口的馬自強叉著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肉不是給你們這種女孩子吃的,應該留給咱們男生,只有我們吃了才能長力氣,才能保護咱們一家子,你一個女孩子遲早是要嫁出去的,不許再吃咱們家的東西。”
這番話擲地有聲,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稚氣霸道。
瞬間,屋子裡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
炕上,馬土金和他二弟馬土銀兩家人,原本還在狼吞虎嚥,聽到這話,動作都慢了半拍。
他們沒有立刻接話,只是用一種近乎冷漠的眼神看著眼前這一幕,彷彿自家孩子說的這些話,正合了他們的心意。
馬土金甚至還端起酒碗,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像是沒聽見。
接著,幾道目光若有若無地瞟向陳紅和李鄉書那邊,那眼神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要不是你們倆一個勁兒地給這丫頭夾肉,怎麼會引得自家孩子這麼鬧?
陳紅和李鄉書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陳紅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李鄉書則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那點笑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寒意。
他沒看那幾個上躥下跳的小子,也沒看那幾個裝聾作啞的大人。
他的目光,落在了嚇得瑟瑟發抖,連筷子都快拿不穩的馬小遠身上。
“啪。”
李鄉書將筷子輕輕放在桌上,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的心臟都跟著一跳。
他站起身,走到馬小遠身邊,彎下腰,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一字一頓,平靜地說道:
“小遠,別怕。”
“他們說的,都是屁話。”
“你是我李鄉書的表妹,是媽的親外甥女。在這個家裡,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誰敢攔著,誰敢多說一個字……”
他頓了頓,抬起眼,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牛家人,從老頭子,到牛菜娥,再到炕上那幾個半大小子。
“我就讓他,以後連屁都吃不上。”
話音落地,屋裡的溫度,彷彿驟然降到了冰點。
這已經不是威脅,是宣判。
牛菜娥的臉“唰”地一下白了,她張了張嘴,想撒潑。
可對上李鄉書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那股子從屍山血海裡帶出來的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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