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文見他神色這般凝重,深知此事絕不尋常,最終點頭說道:“那……那你路上千萬多加小心。”
她小跑著奔向廚房,很快便抱出一個布袋子,裡面裝著陳紅連夜收拾好的三斤棒子麵和一些紅薯幹。
她又從櫃子裡取出昨晚留給她的那個肉包,還悄悄地從瓦罐裡拿出一個雞蛋,一股腦兒地塞到李鄉書手中。
“哥,這些你路上吃,省著點用。”李文文輕聲說著,眼中滿是憂慮。
李鄉書望著手中沉甸甸的食物,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他摸了摸李文文的頭,重重地點了點頭:“好,哥記住了,你和秀秀在家要聽話,等哥哥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
他沒有絲毫猶豫,一口氣將肉包和雞蛋吃完。
熟悉的肉香和蛋香在口中瀰漫開來,還帶著一股濃濃的家的味道。
他明白,這是妹妹們對他最深切的關愛。
“我必定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李鄉書在心中默默立下誓言。
“哥走了,文文,記住哥的話。”他最後叮囑了一句,隨後推開房門,在清晨略帶寒意的空氣中,匆匆邁出家門。
他必須在母親上班前,搭乘首班前往山雲村附近村落的牛車,時間緊迫,刻不容緩。
儘管寒風凜冽,但街上依舊熱鬧非凡,行人絡來來往往,繹不絕。
李鄉書並非愚笨之人,自然不會在寒冬中徒步三十多公里,他從家中取出五元錢,打算找一輛前往山雲村村落的牛車,支付一元錢讓其順路載自己一程。
儘管母親揹著他藏了錢,但李鄉書怎會不瞭解自家老孃的小小把戲,三兩下便找到了藏錢之處,他並未走遠,徑直來到衚衕口。
此此處停靠著幾輛簡陋的牛車,車伕們圍坐在火堆旁,一邊搓著手,一邊哈著氣取暖。
他一眼便認出了前往山雲村的那輛牛車,車轅上綁著兩隻編織的籮筐,車棚上覆蓋著厚厚的棉氈。
車車伕是一位年邁的老漢,臉龐被寒風吹得如同核桃皮般粗糙,正望著李鄉書。
他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稀疏的牙齒:“小夥子,這麼早啊?”
“是啊,大爺,去山雲村,還有空位嗎?”李鄉書問道。
老漢指著車廂說道:“有有有,就等你了!一塊錢,到村口。”
李鄉書從懷中掏出一塊錢,遞給老漢。
他明白這牛車,是村裡為方便村民進城售賣山貨,或是城裡人捎帶物品回鄉下而設定的,價格並不便宜。
然而,在這個沒有公交車的年代,這卻是最為便捷的出行方式。
他貓著腰鑽進車廂,裡面已經坐了三四個人,都身著厚厚的棉衣,裹得嚴嚴實實,臉上帶著疲憊與麻木。
牛車緩緩啟動,牛蹄踏在雪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車廂內顛簸搖晃,冷風從縫隙中鑽進來,但李鄉書的心卻暖乎乎的。
一路上,他透過車簾的縫隙,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
從四九城繁華的街道,到郊區稀疏的平房,再到一望無際的荒野和被白雪覆蓋的田地,越往外走,人煙越發稀少,景色越發荒涼。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牛車停了下來。
“山雲村到了!”車伕喊了一聲,李鄉書跳下牛車,一股凜冽的寒風瞬間撲面而來,比城裡更加刺骨。
他抬頭望去,遠處隱約可見一片低矮的房屋,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彷彿與這蒼茫的天地融為一體。
牛車上的其他人也陸續下車,他們都是山雲村的村民,提著空蕩蕩的籃子,默默地走在雪地裡,身影被拉得又長又斜。
李鄉書跟在他們身後,朝著村子走去。
山雲村,這個名字聽起來富有詩情畫意,但眼前的景象卻只有蕭瑟與荒涼。
村子規模不大,房屋皆是土坯牆、茅草頂,在風雪中顯得搖搖欲墜,村道上積雪很厚,踩上去咯吱作響。
他留意到,路邊偶爾有幾個村民,要麼在屋簷下縮著脖子,要麼彎著腰在雪地裡扒拉著什麼,似乎在尋找能充飢的東西。
他們的面色普遍蠟黃,眼窩深陷,衣服上打滿了補丁,身形瘦弱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
沒有孩子在雪地裡嬉戲玩耍,沒有雞鴨在院子裡覓食,整個村子都籠罩著一種死氣沉沉的寂靜。
這種景象,讓李鄉書的心情陡然沉重起來,他來自物資極為豐裕的後世,從未親身感受過這般的貧瘠與絕望。
他知曉今年是饑荒年,然而親眼目睹這一切,其衝擊力遠比書本上的文字更為真實和殘酷。
他加快了腳步,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朝著姥爺家走去。姥爺家坐落於村子的東頭,是一排低矮的土坯房。
屋頂的茅草已然有些腐爛,牆壁上裂開了幾道深深的縫隙,只是用泥巴簡單地糊了一下,院子門是用幾根木棍簡易搭建而成的,上面結滿了冰霜。
“小舅!”李鄉書剛走到門口,便看見一個瘦高的身影從屋裡走了出來。
他連忙喊了一聲,那人聽到聲音,猛地抬起頭,看到李鄉書時,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與難以置信。
“鄉書?你怎麼來了?”來人正是他的小舅陳來福。
無錯書吧陳來福今年剛二十出頭,比李鄉書大不了幾歲。
身形雖也有些消瘦,但眉宇間透著一股年輕人特有的衝勁與活力,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棉襖,腳蹬一雙破舊的棉鞋,但整個人看上去還算精神。
他快步走到李鄉書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臉上滿是關切:“你怎麼來了?你媽還好嗎?她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李鄉書心裡一暖,小舅儘管生活困苦,但對家人的關心卻從未減少。
他笑著說道:“我媽挺好的,就是廠裡工作繁忙,抽不出身,她讓我來看看您和姥爺姥姥。”
陳來福拍了拍李鄉書的肩膀,語氣略帶沉重:“你媽也真是的,自己家日子都那麼艱難了,還惦記著我們。”
他領著李鄉書往院裡走,一邊走一邊嘆息:“唉,今年這年景,誰家都不好過啊。你不知道,今年這糧食,交得比往年都多。”
“說是支援國家建設,可我們自己都快沒飯吃了,村裡好些人家都開始吃野菜根、樹皮了。”
“前幾天村裡開會,隊長還說,今年的冬天會格外難熬,讓大家省著點吃,能省一口是一口。”陳來福說到這裡,語氣中滿是無奈與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