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唸唸有詞，手指翻飛，一道道金色的符文憑空出現，烙印在冰冷的地面上。符文彼此勾連，最終匯聚成一個巨大而繁複的太極圖，將石棺籠罩其中。
“躺進去。”
我深吸一口氣，躺進了石棺。
刺骨的冰冷瞬間穿透衣物，凍得我牙關都在打顫。
“準備好了嗎？”道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來吧。”
“那我開始了。”
低沉而悠長的咒語在地宮中迴盪。
我胸口的鬼紋像是被烙鐵燙了一下，猛地亮起，灼熱的痛感瞬間蔓延全身。那些黑色的觸鬚，發了瘋似的從我面板下鑽出！
“啊——！”
我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那不是皮肉之苦。
是靈魂，是我的魂魄，正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地從身體裡往外撕扯！
“大力！”陳薇撕心裂肺地喊著，想衝過來，卻被蠍子從身後死死抱住。
“別過去！”蠍子用盡全身力氣吼道，“你會死的！”
我死死咬著牙，盯著頭頂那片黑暗的岩石。
疼。
真他媽的疼。
可我不能停下，我怕我一求饒，就前功盡棄了。
就在我意識快要被疼痛淹沒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在我腦海裡響起。
“放棄吧……”
是鬼嬰。
“你殺不死我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本就是一體……”
“殺了我，你也會死……”
它的聲音帶著一種詭異的誘惑，彷彿在許諾一種解脫。
我咬緊牙關，血腥味在口腔裡瀰漫開來。
“那就……”
我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一起死！”
話音落下，我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混合著唾液，狠狠噴在胸口的鬼紋上！
“轟——！”
鬼紋瞬間炸開！
無數道黑色的觸鬚徹底失控，從我體內瘋狂湧出，在空中狂亂舞動！
“孽畜！還不現身！”道長一聲暴喝，手中的桃木劍直指石棺！
那些狂舞的觸鬚猛地一頓，隨即開始向我胸口上方匯聚，最終，凝聚成一個五六歲孩童的模樣。
鬼嬰。
它赤身裸體，面板慘白，一雙眼睛裡燃燒著無盡的怨毒和不甘。
“你……”它死死地盯著我，聲音尖利刺耳，“你這個贗品！你毀了我！”
“四百年……我謀劃了整整四百年！”
“這具身體是我的！這二十三年的人生，是你偷走的！”
我看著它氣急敗壞的樣子，忽然笑了。
笑得胸腔震動，牽扯著靈魂的劇痛，眼淚都笑了出來。
“偷？”
我咧開嘴，笑得比哭還難看。
“這是我爸用他的魂，給我換來的！”
“你算個什麼東西？”
我的笑容變得燦爛，也變得瘋狂。
“現在，老子不玩了，把命還給他！”
“你也跟著，一起陪葬吧！”
鬼嬰愣住了。
下一秒，它發出一聲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嘯！
“不——！”
“鎮！”
道長暴喝！
四象大陣轟然啟動，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虛影在四個方位同時浮現，四道璀璨的光柱沖天而起，化作一個巨大的光牢，將鬼嬰死死困在中央！
四聖獸的虛影發出的咆哮沒有聲音，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我的魂魄上。
四道純粹的、足以淨化世間一切汙穢的光束，從它們的巨口中噴薄而出，瞬間將鬼嬰籠罩。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恐懼的白光。
鬼嬰的身軀在光芒中劇烈地扭曲，寸寸崩裂，如同被烈日暴曬的乾涸河床。黑色的怨氣從裂縫中瘋狂溢位，又在接觸到光芒的瞬間被徹底蒸發。
它那張怨毒的臉轉向我，充滿了難以置信。
最終，它在無聲的尖嘯中徹底湮滅，連一絲痕跡都沒能留下。
光芒散去。
我的世界也跟著一起散了。
意識像是被抽離了身體，飄浮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緩慢下沉。
我看見陳薇的嘴巴一張一合，臉上掛滿了絕望的淚痕，可我什麼也聽不見。
我看見蠍子猛地轉過身，寬厚的肩膀劇烈地抖動，抬起袖子狠狠在臉上抹了一把。
這輩子，能交到你們這幫朋友，值了。
就是可惜了那頓火鍋……得是鴛鴦鍋，陳薇不吃辣……蠍子那傢伙肯定要毛肚黃喉拉滿，再來兩瓶冰啤酒……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我感到一道金光從道長那邊飛來，鑽進了我的胸口。
暖洋洋的。
像小時候，我爸帶我去澡堂子泡澡，把我整個身子按進大池子裡的感覺。
無錯書吧我看見道長收起了桃木劍，背對著我，在冰冷的地宮裡，長長地吐出一口白氣。
我還看見……
地宮深處的陰影裡，走出來一個人。
一個穿著老舊中山裝的中年男人，身形有些虛幻，臉上卻帶著我記憶中最溫和的笑。
爸……
我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只能在心裡無聲地吶喊。
他走到石棺前，俯下身，有些笨拙地伸出手，想像小時候那樣摸摸我的頭。
他的手穿過了我的頭髮，最終落在了我的額頭上，帶著一絲虛無的涼意。那股撕裂靈魂的劇痛，竟然在這觸控下，漸漸平息了。
“大力……”
他的聲音不再模糊，清晰地在我腦海裡響起。
“做得很好。”
他看著我，眼神裡是那種我小時候考了雙百分才有的驕傲。
“爸……為你驕傲……”
“對不起……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我想告訴他我不苦，我想告訴他我好想他，可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都擠不出來。眼淚，卻從眼角滾落，無聲無息。
“別哭。”
他笑了，眼眶卻和我一樣，漸漸紅了。
“男子漢，不許哭。”
說完，他的身影開始變得更淡，像晨霧遇到了初陽，一點點消散在空氣裡。
最後，徹底不見了。
我閉上了眼睛，墜入更深的黑暗。
……
“大力……”
“王大力！你他媽給老孃醒醒！”
有人在瘋狂搖晃我的肩膀，聲音急切又熟悉，還帶著哭腔。
我費力地掀開眼皮，光線刺得我眼睛生疼。視線聚焦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陳薇那張哭花了妝的臉，眼圈紅得嚇人。
“我……沒死？”我的嗓子幹得像是被砂紙磨過，聲音嘶啞難聽。
“你沒死！”陳薇一把將我死死抱住，身體抖得厲害，“你這個混蛋！你嚇死我了！”
我愣愣地感受著懷裡的溫熱和顫抖，目光越過她的肩膀，看向旁邊臉色複雜的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