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三那個不入流的邪道士,你以為殺了他,這事就算完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老頭,果然什麼都知道。
“你毀了他的地魁,破了他的本命法器,是沒錯。”老頭慢悠悠地繼續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錘子,一下一下地砸在我的心口上。
“可你知不知道,何老三在這守了三十年,他不只是為了煉那個地魁。他,是個獄卒。”
“獄卒?”我愣住了,舌頭疼得我一咧嘴。
“這片工地,以前是什麼地方,你不好奇嗎?”老頭反問我。
我哪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對我來說,這就是個搬磚掙錢的工地。
“這裡,以前是亂葬崗。後來,又成了鎮壓凶煞的法場。”老頭的聲音變得有些飄忽,“何老三,就是上面派來看守這片‘監獄’的獄卒。那個地魁,不過是他用這些年積攢的怨氣,私自煉出來的一個玩意兒,連開胃菜都算不上。”
我聽得後背一陣發涼,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接竄到了天靈蓋。
“現在,你把唯一的獄卒給宰了。不光宰了,你還用自己的純陽之血,把這把戮魂刀給徹底開了刃。”
他指了指我手裡的刀。
“現在的它,在這片地界上,就像是黑夜裡的一千瓦大燈泡,還他媽是太陽能的,二十四小時亮著。那些被何老三鎮壓了幾十年、上百年的東西,聞著這味兒,就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
“你惹上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我徹底懵了,腦子裡嗡嗡作響。
我他孃的以為自己是替天行道,結果是捅了馬蜂窩?還是那種能要人命的馬蜂窩!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那團幾乎看不見的影子。
陳薇……
“她為了救你,魂體都快散了。”老頭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語氣平淡,“陰魂擋了純陽煞氣的爆發,她現在就是風裡的一根蠟燭,隨時都會滅。”
“你有辦法救她?”我急了,也顧不上什麼敵我了,脫口而出。
那本破書上只畫了個什麼養魂木,可那玩意兒上哪兒找去!
老頭沒說話,只是看著我。
“求你!救救她!”我把手裡的刀往地上一扔,也顧不上那玩意兒有多寶貝了,對著那老頭,就想跪下去。
我王大力這輩子沒求過人,可現在,我欠她一條命!
就在我膝蓋快要著地的時候,一股柔和但無法抗拒的力量托住了我。
我怎麼都跪不下去。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別跪我。”老頭嘆了口氣,走到我跟前。
他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戮魂刀。
那把在我手裡滾燙得快要拿不住的刀,到了他手裡,卻像是根普通的燒火棍,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用手指在漆黑的刀身上輕輕地彈了一下。
“叮——”
一聲清脆的、像是風鈴一樣的聲音響起。
我感覺我腦子裡那股子因為失血和力竭帶來的昏沉,都被這一聲給震散了不少。
“想救她,也簡單。”老頭把刀遞還給我,“養魂木,我那有。”
我心裡一喜,伸手就要去接。
可他手一縮,又把刀拿了回去。
“不過,我憑什麼救她?”老頭眯著眼睛看我,“她是個鬼,你是個活人。人鬼殊途,這是天理。我救了她,就是逆天理。”
“我……”我被他一句話給噎住了。
是啊,他憑什麼?
“你身上這股子蠻勁兒,倒是少見。以凡人之軀,硬撼地魁,還用自己的心頭血祭刀……嘖嘖,我都不知道該說你是蠢,還是該說你膽子大了。”
老頭繞著我走了兩圈,像是在看一個什麼稀奇的物件。
“這樣吧。”他忽然站定,“我給你個機會。”
他伸出一根手指頭。
“我救她。但是,你得替我辦一件事。”
“什麼事?”我警惕地問。
“何老三死了,獄卒沒了。這片‘監獄’裡的東西,早晚要跑出來。到時候,這方圓幾十裡,都得變成人間地獄。”
老頭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你,去當這個新的獄卒。”
我愣住了。
讓我去當獄卒?去看守那幫連何老三都頭疼的玩意兒?
這不是讓我去送死嗎!
“我……我就是個搬磚的,我哪會幹這個!”
“你不用會。”老頭把那把黑色的戮魂刀,塞回我的手裡,“它會。”
我握著刀,那股熟悉的溫潤感又傳了過來,可我的心,卻沉到了谷底。
“幹,還是不幹?你自己選。”老頭看著我,眼神平靜得可怕,“你不幹,我現在就走。我保證,天亮之前,你和她,都會被那些東西撕成碎片,連渣都不剩。”
他這不是在商量,這是在通知。
無錯書吧我看著手裡的刀,又看了看旁邊那團氣若游絲的影子。
我他孃的還有得選嗎?
我咬了咬牙,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我幹。”
老頭笑了,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很好。”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像是鼻菸壺一樣的白玉瓶,遞給我。
“把她收進去。然後,跟我走。”
我捏著那個冰涼的小玉瓶,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
收?怎麼收?
“笨死了!”老頭看不下去了,一把搶過玉瓶,拔開塞子,對著陳薇那團虛影晃了晃。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收!”
他嘴裡唸叨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然後把瓶口對準了陳薇。
一股吸力從那小小的瓶口裡傳出來。
陳薇那幾乎快要消散的鬼影,就像是被風吹動的煙,打著旋兒,不受控制地被吸進了那個小小的白玉瓶裡。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心裡一緊,下意識地就想去搶那個瓶子。
“別動!”老頭瞪了我一眼,“她魂體受損太重,再在外面待著,神仙也救不回來。這‘養魂瓶’能暫時穩住她的魂魄。”
他把塞子蓋好,將玉瓶扔給我。
我手忙腳亂地接住,把那小瓶子緊緊地攥在手心,那感覺,就像是攥著陳薇的命。
“走吧,再不走,天亮了就不好走了。”
老頭說完,轉身就走,手裡的柺杖在廢墟上點得篤篤作響,步子看著慢,但一轉眼,人就已經在十幾米外了。
我不敢耽擱,把那本《鎮邪錄》和戮魂刀揣進帆布包,忍著渾身的劇痛,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