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食堂跟往常一樣鬧鬨,打飯的搪瓷缸子“叮叮噹噹”撞得響,工人們排著隊往視窗擠。
後廚裡可不一樣,何雨柱繫著油星子濺滿的圍裙,正帶著人跟堆“下腳料”死磕呢。
豬油渣在案板上剁得“砰砰”震,油香混著焦香直冒。
那幾根蔫頭耷腦的蘿蔔,被他攥手裡擦成絲,撒把鹽使勁揉了兩把,擠出的水“滴答滴答”落進鋁盆。
泡軟的粉條剪得長短勻淨,跟油渣、蘿蔔絲混一塊兒,再抓把花椒粉撒進去。
這花椒還是他託老家親戚捎的,味兒衝得很,最後捏點蔥花碎丟進去,手腕子一翻,把餡料拌得勻勻實實。
面案上擱的是二合面,摻了豆麵,揉出來黑乎乎的,看著就糙。
“師傅,這蘿蔔都蔫成什麼樣了,摻著豆麵能嚥下去?”
胖子湊過來瞅,眉頭皺成疙瘩,手裡還攥著蒸饅頭的籠屜布。
“別瞎叨叨,趕緊蒸你的饅頭去。”何雨柱抓起麵糰往掌心一託,舀勺餡料裹進去。
捏出一個個圓滾滾的菜糰子,黑黢黢的,確實不怎麼好看。
等支援三線的隊伍在食堂側門聚齊,後勤的人抬著幾大筐熱氣騰騰的“乾糧”過來時,隊伍裡頓時起了點小騷動,哪是什麼白麵饅頭、糖包啊,全是黑乎乎的大菜糰子。
領隊的幹部眉頭擰成疙瘩,指著筐子就喊:“這啥破玩意兒?糊弄咱呢?”
“可不敢糊弄您!”後勤的人趕緊解釋,“這是何師傅特意給做的,裡頭有豬油渣,頂餓還帶油水,路上吃著抗造!”
隊伍裡一個絡腮鬍漢子頭一個伸手抄起一個,手裡一掂,沉顛顛的,湊鼻尖一聞,花椒的麻香混著油渣的葷香鑽進來。
他咬了一大口,先是皺了皺眉,外皮確實糙,但裡頭的餡料一進嘴就亮了。
油渣嚼著香,花椒味剛好壓了蘿蔔的澀,鹹香開胃,比干啃饅頭強百倍!“嘿!這玩意兒可以啊!”他含糊著喊,又咬了一大口。
“真不賴!比食堂平時的窩頭好吃多了!”
“有這菜糰子,路上不用啃幹餅子了!”
隊伍裡的人紛紛拿起菜糰子,原本的不滿全變成了驚喜,個個誇食堂想得周到。
訊息傳到李副廠長辦公室時,他正捏著茶杯蓋轉圈圈,等著看何雨柱出洋相。
沒成想,聽來的全是“何師傅巧手”。
“支援同志稱讚”的話,手裡的茶杯蓋“噹啷”一聲磕在杯沿,差點沒捏穩。
“這傻柱,還真是塊茅坑裡的石頭!”
李副廠長把茶杯往桌上一墩,茶水濺了滿桌,“軟硬不吃不說,還能把一手爛牌打出花來!”心裡那點不爽像被添了柴,燒得更旺。
他盯著窗外食堂的方向,手指敲著桌面。
何雨柱下班回四合院,剛把腳踏車支在中院牆根,就見許大茂倚在月亮門邊上,嘴角勾著笑,眼神卻陰嗖嗖的。
“行啊傻柱,現在能耐了!廠裡廣播誇你,院裡老太太也念你好,這四合院,怕是都盛不下你這尊大佛了吧?”
何雨柱鎖好車,拎起挎包往屋走,瞥了他一眼:“裝你這種貨色,再塞倆許大茂都綽綽有餘。”
許大茂被噎得直瞪眼,看著何雨柱的背影,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媽的,看你能囂張幾天!”眼珠一轉,心裡又冒了壞水。
廠裡廣播表揚的事,像塊石頭投進四合院這潭水裡,波紋蕩了好幾天都沒消。表面上各家還是關著門過自己的日子,可空氣裡總飄著點不對勁的味兒。
賈家屋裡,棒梗的手還吊著,賈張氏納鞋底的線“嘣嘣”拽得響,針腳扎得又密又狠,像是在跟誰置氣,罵聲倒是低了不少,只偶爾嘟囔兩句“狐假虎威”。
無錯書吧秦淮茹依舊忙著洗衣做飯,只是直起腰捶背時,眼神總會飄向何雨柱那屋,空落落的,跟丟了魂似的。
許大茂消停了兩天,可那雙三角眼掃過中院時,總帶著算計的光。
週六廠裡休班,何雨柱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醒來也不急著起,躺在炕上聽院裡的動靜:孩子們追逐打鬧的笑聲,王大媽吆喝兒子吃飯的大嗓門,還有公用水龍頭那邊傳來的搓衣聲。
是秦淮茹,搓衣服的“嘩啦嘩啦”聲很勻。
這些以前聽膩了的聲音,如今聽著竟有點隔世的疏離。
他慢悠悠起身,生火熬了鍋小米粥,熬得黏糊糊的,就著自己醃的醬黃瓜,吃了頓安生早飯。
飯後翻出些零碎木料和刨子,琢磨著把屋裡晃悠的椅子修修。
陽光透過糊窗的高麗紙,在坑窪的地面投下斑駁的影,空氣裡浮著細小的灰塵,刨子磨木頭的“沙沙”聲,把午後的寧靜襯得更明顯。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篤、篤篤”的敲門聲,很輕,還頓了一下,帶著點猶豫。
不是許大茂那種挑釁的捶打,也不是三位大爺端著架子的叩擊。
何雨柱放下刨子,皺了皺眉:這時候能是誰?他走到門邊,沒立刻開,隔著門板問:“誰?”
門外靜了一瞬,才傳來個壓低的聲音,熟稔又陌生:“柱、柱子哥……是我,解成。”
閻解成?
何雨柱愣了一下。
三大爺家的老大,平時跟他交集不多,閻家人向來算計,無利不起早,這時候來幹啥?
他拉開插銷,開了半扇門。
閻解成站在門外,兩隻手搓來搓去,臉上堆著假笑,眼神左瞟右瞟的,手裡拎著個粗線網兜,裡面裝著兩個蘋果,不大,但顏色紅潤,還沾著點絨毛。
這年頭,水果可是稀罕物。
“解成?有事?”何雨柱沒讓他進屋,身體堵在門口,語氣平淡。
“沒啥大事,沒啥大事!”閻解成趕緊把網兜往跟前湊,“柱子哥,休班呢?這是我媳婦兒孃家捎來的果子,不值錢,您嚐嚐鮮。”
何雨柱的目光在蘋果上掃了一圈,又落回他臉上。
閻家啥性子他清楚,一根線都算計著,能平白送蘋果?“有事說事,我這兒忙著呢。”他打斷閻解成的客套。
閻解成嚥了口唾沫,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那啥……柱子哥,我媳婦兒於莉,她有個表弟,在街道搬運隊當臨時工,幹大半年了轉不了正。”
“聽說……聽說廠裡後勤科最近要招正式工,您現在跟廠裡領導熟,能不能……能不能幫著遞句話?”
話沒說完,意思明明白白。
看他何雨柱現在“得勢”,想走他的門路塞人進廠。
何雨柱心裡冷笑:前世閻家佔他便宜從不手軟,現在看他有用了,就貼上來當冤大頭?
“解成,”他聲音不高。
“廠裡招工有章程,歸勞資科管,我就是個顛勺炒菜的,勞資科的門朝哪邊開都摸不清。”
“這蘋果你拿回去,給三大爺和孩子們吃吧。”
說完,他往後退半步,“哐當”一聲關上了門。
門外,閻解成提著網兜僵在原地,臉一陣紅一陣白,嘴裡嘟囔著“什麼東西”,悻悻地轉身走了。
何雨柱背靠著門板,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臉上沒什麼表情。
閻解成的碰壁,只是個開始。
他如今在院裡的位置變了,以前是塊誰都想啃的肥肉,現在倒像個摸不清路數的山頭,有人試探,有人想利用,也有人害怕疏遠。
他走回屋,拿起刨子繼續打磨椅子腿。
這輩子,他就想關起門過清靜日子,誰不識相,那就碰碰看。
等椅子修好,日頭已經偏西。
何雨柱心情不錯,從床底的小缸裡割了條臘肉,泡了把幹豆角,打算做臘肉燜飯。
臘肉下鍋“滋滋”冒油,香味裹著幹豆角的清香味兒,一下子就飄滿了小中院。
剛把飯倒進鍋裡燜著,門外又傳來敲門聲,這次是秦淮茹的聲音:“傻柱,在家嗎?借點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