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像被某種無形的獵犬盯上了,這手臂上的傷口,就是最顯眼的標記。
“就去黑石坳!”
凌遠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拐上了一條更窄、更破敗的支路。
車燈在顛簸中搖曳,照亮兩旁瘋長的雜草和嶙峋的山石,投下張牙舞爪的巨大陰影,彷彿隨時會撲下來將車子吞噬。
“賭一把!總比在大路上當活靶子強!”
路況變得極其惡劣,坑窪遍佈,碎石飛濺。
每一次劇烈的顛簸都讓凌遠眼前發黑,右臂的劇痛如同浪潮般一波波衝擊著他的神經防線。
他只能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左臂上,死死穩住方向盤,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凌大哥,你撐住啊!”
蘇韻秋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看著凌遠慘白的臉和不斷滑落的冷汗,心急如焚卻又束手無策。
她只能緊緊抓住扶手,身體隨著車子的顛簸而搖晃,每一次震動都讓她心驚肉跳,生怕凌遠下一刻就會徹底昏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凌遠的意識因為劇痛和失血而開始有些渙散時,前方道路的盡頭,一片巨大的、死氣沉沉的陰影輪廓在昏暗的星光下顯現出來。
那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廢棄礦區。
坍塌的礦洞像怪獸張開的巨口,黑洞洞地對著天空。
幾棟破敗不堪的磚石結構房屋如同被遺棄的骨骸,歪歪斜斜地矗立在荒草和瓦礫之中。
巨大的、鏽跡斑斑的礦石堆和廢棄的礦車骨架散落在各處,在夜色中勾勒出猙獰而荒涼的剪影。
整個礦區瀰漫著一股濃重的鐵鏽味、粉塵味和腐朽的氣息,死寂得令人窒息。
凌遠將車艱難地開進礦區深處,最終停在一棟相對完整、背靠山壁的二層小樓後面。
引擎熄火後,那瞬間降臨的死寂如同沉重的幕布,壓得人喘不過氣。只有夜風穿過廢棄礦洞和鐵架時發出的嗚咽聲,如同亡魂的低泣。
“到了……”
凌遠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喘著粗氣,渾身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溼透。
右臂的紗布已經完全被暗紅的血水和黃黑色的組織液浸透,那詭異的暗紅微光在黑暗中變得異常醒目,像是一塊烙在皮肉上的詛咒印記,灼熱感甚至透過空氣都能感受到。
蘇韻秋看著他手臂上那觸目驚心的景象,恐懼和擔憂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
“必須重新處理傷口!這樣下去不行!”
她帶著哭腔,手忙腳亂地再次翻找藥箱,“消炎藥、紗布……還有沒有……”
就在這時——
“沙沙……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摩擦聲,在死寂的礦區中突兀地響起。
聲音的來源,似乎就在車外不遠處,那棟廢棄小樓的陰影裡。
蘇韻秋的動作瞬間僵住,瞳孔因為極度的驚恐而驟然放大。
凌遠猛地睜開眼,原本渙散的眼神瞬間凝聚成兩點寒星。
他屏住呼吸,左手無聲地摸向腰間那柄冰冷的匕首,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所有的感官在瞬間提升到極限。
沙沙……沙沙……
那聲音極其規律,像是某種粗糙的布料在砂石地上緩緩拖動,又像是帶著倒鉤的爪子輕輕刮蹭著磚石表面。
每一次摩擦都清晰得如同響在耳膜之上,在死寂的礦區裡被無限放大,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試探意味。
無錯書吧聲音的來源,就在車頭前方,那棟半塌小樓投下的、濃得化不開的陰影邊緣。彷彿有什麼東西,正蟄伏在那裡,耐心地等待著。
蘇韻秋的呼吸瞬間停滯,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幾乎要跳出喉嚨。
她全身僵硬,連眼珠都不敢轉動,只能死死盯著擋風玻璃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滴在手背上,冰冷刺骨。
凌遠左手緊握匕首,指節因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咔吧”聲。
他眼底的疲憊和渙散被凌厲的殺機徹底取代,如同受傷的孤狼,在絕境中亮出了最後的獠牙。
右臂的灼痛此刻彷彿成了某種危險的預警訊號,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伴隨著那陰影中“沙沙”聲的節奏,詭異而同步。
他緩慢地、極其輕微地調整著坐姿,將身體重心壓在完好的左半邊,右臂緊貼身體,儘量減少動作帶來的撕裂感。
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穿透擋風玻璃,試圖刺破那片粘稠的黑暗。
“沙沙……”
聲音又響了一次,這一次,似乎……更近了!
那移動的軌跡,正不偏不倚地朝著副駕駛的方向!
蘇韻秋猛地捂住嘴,將幾乎脫口而出的尖叫硬生生嚥了回去,身體因極度的恐懼而劇烈顫抖起來。
不能再等了!
凌遠眼中厲芒一閃!
就在那“沙沙”聲再次響起的剎那……
“趴下!”
他一聲低吼,左手閃電般按下蘇韻秋的頭顱,同時右腳猛地踹開車門!
“砰!”
沉重的車門被一股巨力踹開,撞在佈滿鏽跡的車身上,發出震耳的巨響。
藉著這瞬間爆發的動作,凌遠如同獵豹般從駕駛座彈射而出,落地時一個翻滾,強行用左肩卸去衝力,滾落到佈滿碎石和雜草的地面上。
劇烈的震動牽扯到右臂,劇痛如同電流瞬間竄遍全身,眼前金星亂冒。
但他根本無暇顧及!
幾乎在他落地的同時,一道黑影如同從陰影中分離出來的鬼魅,帶著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臊腐氣,猛地從車頭前方的黑暗中撲出!
目標正是他剛剛離開的駕駛座。
那黑影的動作快得驚人,帶著一股非人的力量和兇戾。
它撲了個空,重重撞在敞開的車門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凌遠翻滾中單膝跪地穩住身形,匕首橫在胸前,強忍著眩暈和劇痛,終於看清了襲擊者的輪廓!
那絕不是人!
雖然有著人形的軀幹,但四肢著地的姿態扭曲怪異,關節反折的角度極其詭異。
它全身覆蓋著一層粘膩的、彷彿泥漿混合著苔蘚的深綠色物質,在微弱的星光下泛著溼漉漉的幽光。
最令人膽寒的是它的頭部……沒有明顯的五官,只有一張幾乎裂開到耳根的大嘴,裡面佈滿了細密尖銳、如同倒鉤般的慘白利齒。
此刻,那大嘴正對著凌遠的方向,無聲地開合著,粘稠的涎液滴落在地,發出輕微的“嗤嗤”聲,腐蝕著地面。
剛才那“沙沙”的摩擦聲,正是它移動時,覆蓋在體表的粘膩物質和利爪刮蹭地面發出的!
這怪物……是什麼東西?!
凌遠瞳孔驟縮,一股比面對那詭異老頭時更甚的寒意瞬間凍結了血液。
他從未見過如此扭曲可怖的生物!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對“危險”的認知範疇!
那怪物一擊落空,似乎被激怒了。
它那沒有眼睛的頭部轉向凌遠的方向,那張裂口大嘴猛地張開,發出一聲無聲卻充滿暴戾氣息的嘶吼。
緊接著,它後肢猛地蹬地,裹挾著濃烈的腥風,如同一顆腐爛的炮彈,再次朝著凌遠兇狠撲來!覆蓋著粘膩物質的利爪撕裂空氣,直取凌遠的咽喉!
“去死!”
凌遠一個後仰,感受一陣腥風從面部刮過,同時他猛然出手,一拳重重擊打在怪物腹部。
觸感柔軟,是打在面板上。
從手上傳來的感覺,這怪物是絕非外表看起來那般,分明就是擊打在人體上的觸感。
“瑪德!我們闖進了什麼鬼地方?跟老子在這裡玩靈異事件呢?”
凌遠暗罵一句,從付彬出現,施展詭異能力,到現在遇到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讓他心中一陣毛骨悚然。
也或者,這鬼東西根本不是這裡的土著,而是追蹤他們來的?
那就是說,這鬼東西很可能跟加油站老者是一夥兒的。
那怪物被重創,並沒有繼續攻擊,而是迅速消失在礦洞中。
“跑了?”
蘇韻秋此時探出腦袋。
“跑了。”
凌遠氣喘吁吁坐在一旁,“韻秋,我突然覺得,帶你這麼離開是一種錯誤選擇。”
“我們貌似被什麼人盯上了。”
“付家的人?”
蘇韻秋驚魂未定。
“不應該,付家人不應該反應這麼快才對,付鴻磊被付彬弄死,現在付家應該亂作一團。”
“而且襲擊我們的鬼東西,以前聞所未聞。”
他看了一眼受傷的胳膊,上面被付彬撕裂的傷口又開始流血,面板都有種潰爛的跡象。
這是一種能力?
還是一種毒?
凌遠咬咬牙,扯下布條簡單包紮傷口。
一切都變得很古怪,他堅信,從加油站到這裡,襲擊他們的人不應該是付家的人。
最起碼,他在付家跟人交手,遇到的都是人,是武者,這礦洞的玩意兒是個啥?
殭屍?
還是喪屍?
新時代社會,可不興怪力亂神這一說。
“是我手臂上傷口的問題?”
凌遠眉頭緊鎖,能被人精準定位,肯定是他身上有什麼東西引起對方注意。
就跟獵犬循氣味兒一樣,他身上只可能是胳膊上傷口給人留下了什麼甩不掉的線索。
“給我小刀。”
凌遠衝蘇韻秋伸出手。
“好!”
蘇韻秋從揹包裡摸出一把小刀遞給凌遠,關切道:“凌大哥,你要做什麼?”
“割肉!”
凌遠咬咬牙,扯開布條,直接將胳膊上受傷的肌肉全部割掉。
“好了!”
凌遠挖掉了傷口處的肉,左右看看爬起來,“此地不宜久留。”
“那個付彬肯定有問題,說不得,這些人的第一目標本不該是我,因為付彬給我造成的創傷,才讓這些人襲擊的。”
“我們走,開車去宛城!”
蘇韻秋點頭,爬起來提著包包跟凌遠再次回到車上。
本打算在這裡找地方躲藏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趕路。
可遇到那個詭異的東西,兩個人都不敢在這裡逗留,還是先去宛城藏起來比較好。
兩個人再次開車上路,從江城到宛城,有三個多小時的車程,其中還有很長一段的山路。
蘇韻秋今天一整天都神經緊張,加上晚上生死之間的逃亡,更是筋疲力竭,在車上昏昏睡去。
而凌遠卻格外的精神,腦袋裡想著這段時間的所有事情。
從被朱婷分手發現自己的鑑定能力,到後來認識的一系列人,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江城還有許多秘密需要他挖掘,等著他挖掘。
古武之路剛剛走出一段距離,他需要時間來成長。
公孫錦嘴巴里說的青銅蓋子上的紋路,他到現在依舊好奇,只可惜,已經沒機會留下來繼續在老房子裡挖掘其中秘密了。
公孫錦也是一隻老狐狸,詭詐的很,肯定知道什麼,但就是不肯跟他細說。
還有宋老手裡的那一份古墓地圖,盛大集團盛總手裡的青龍墓葬鑰匙,這些謎團,都一直藏在凌遠的心裡。
等著!
等到他再次回到江城的時候,他肯定要一一探尋找到答案。
也許這會讓他變得更加強大,會讓他的特殊能力得到更加充分的發揮。
而眼下,他只能帶著蘇韻秋暫且避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