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沒有理會他們的震驚，只是平靜地說道：“父皇，諸位大人，此物白日可觀地，夜晚，亦可觀天。今夜無雲，月色正好，不如……我們看看天上的月亮，究竟是何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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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提議，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觀天？自古以來，天象便是帝王之事，是國之大事，豈能用此等妖物窺探？

但李世民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已經徹底被點燃。他死死盯著李承乾，沉聲道：“好！朕倒要看看，這天上的廣寒宮，究竟是何等景象！”

夜幕降臨，一輪皎潔的滿月懸掛在深藍色的天鵝絨上。在麗正殿最高的屋頂平臺上，李世民再一次舉起了望遠鏡。這一次，他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當李世民將望遠鏡對準那輪清輝四射的玉盤時，他看到的不是詩人筆下“白玉盤”、“瑤臺鏡”，也不是神話傳說中桂樹、玉兔、嫦娥所在的廣寒宮。

他看到的，是一個荒涼、死寂的世界。那片皎潔的光芒，是由無數大大小小的環形坑洞，連綿起伏的山脈，以及廣闊無垠的“陰影”組成的。

那上面沒有生命，沒有宮殿，只有一片冰冷和孤寂。

“月亮……月亮上……是坑……”李世民的聲音乾澀無比，充滿了顛覆性的震撼，“它不是平的……它和我們腳下的大地一樣，有山，有谷……”

這個發現，對一個相信“天圓地方”、相信月亮是完美無瑕象徵的古人來說，其衝擊力不亞於一場劇烈的地震。它直接動搖了整個世界觀的基石。

長孫無忌等人接過望遠鏡，看到的景象，同樣讓他們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魏徵看完之後，更是面如死灰，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喃喃道：“天道崩塌……此乃大凶之兆！大凶之兆啊！”

李承乾沒有停下，他又將望遠鏡對準了夜空中一顆明亮的“星辰”。“父皇，請看那顆啟明星。”

李世民接過望遠鏡，他看到，那顆明亮的星辰，在鏡中竟然也呈現出如同月亮般的盈虧變化，而且，在它的旁邊還有四個更小的光點，如同衛士般，圍繞著它緩緩轉動。

“那……那是什麼？”李世民的聲音都在顫抖。

“父皇，那四個小光點，便如同月亮環繞我們一般，在環繞著那顆大星。”李承乾平靜地投下了一枚更重磅的炸彈，“這說明，並非天上所有的星辰，都是在圍繞我們旋轉。”

轟！如果說月球的真相是動搖了世界觀，那麼這個發現，就是徹底將其砸得粉碎！

“夠了！”魏徵突然發出一聲悲憤的嘶吼，他衝上前來，指著李承乾，老淚縱橫。

“太子殿下！你……你這是在窺探天機！此物不毀，我大唐必有大禍臨頭！它會動搖人心，顛覆綱常，讓天下人不再敬畏天地鬼神！請陛下降旨，立刻銷燬此等妖物！”

魏徵的激烈反應，也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恐懼。然而，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卻立刻站了出來。

“陛下，萬萬不可！”房玄齡激動地說道，“此物乃是天賜我大唐的神器！試想，若用於軍陣之上，我軍便可在數里之外洞悉敵軍動向，排兵佈陣！若用於海防，則可提前數個時辰發現來犯之敵船！此等利器，何言大凶？分明是大吉！”

“玄齡所言極是！”長孫無忌也附和道，“此物之戰略價值，無可估量！豈能因一些虛無縹緲的天道之說而自毀長城？臣以為，非但不能毀，還應立刻嚴加保密，並令格物院全力生產，裝備我大唐精銳！”

一時間，平臺上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爭論不休。李世民沒有說話，他只是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兒子。他發現，從始至終李承乾都異常的平靜，彷彿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終於，李承乾開口了。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爭吵。“父皇，此物能看清遠方，亦能看清人心。”一句話，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李承乾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那眼神深邃得不像一個十六歲的青年。

“當敵人以為我們看不見時，我們卻已洞察其所有動向。當邊將以為朝廷遠在天邊時，陛下卻可知其營中是否懈怠。此物是利是弊，不在物，而在用者之心。”

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瞬間劈中了李世民的內心最深處！他猛然明白了！這東西不僅是軍事利器，更是……統治神器！他可以監察邊疆，可以威懾百官！

這雙千里眼，將成為他——大唐天子——延伸到帝國每一個角落的眼睛！

李世民的呼吸變得粗重，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權力與野心的火焰。

他一把奪過望遠鏡，緊緊地攥在手中，彷彿攥住了整個天下的未來。

“傳朕旨意！”李世民的聲音冰冷而決絕，充滿了帝王的霸道。

“此物，乃我大唐國之重器！自今日起，列為大唐最高機密！格物院即刻開始，不計成本，全力生產！但所有成品，未經朕的許可，一片鏡片都不許流出東宮！”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魏徵那張慘白的臉。“至於天道……朕即天道！”

說完，李世民不再理會眾人，他再一次舉起望遠鏡，望向那片被顛覆了認知的、冰冷而真實的上弦月。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混雜著野心、興奮與無盡思緒的複雜表情。

承乾，你給朕的，究竟是一雙眼睛，還是一把足以撬動整個世界的鑰匙？

……

千里眼事件，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在長安城最高層的權力圈子裡，掀起了經久不息的漣漪。

格物院，這個剛剛成立不足兩月的嶄新機構，瞬間變得神秘而炙手可熱。

而它的主人，太子李承乾，更是被一層濃厚的神話色彩所籠罩。

朝臣們私下裡不再稱呼他為“太子殿下”，而是敬畏地稱之為“格物太子”。

人人都知道，這位太子殿下，掌握著足以“窺探天機”的秘密。

然而，作為風暴中心的李承乾，卻彷彿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在成功搞出了望遠鏡，並將其變成李世民眼中的“統治神器”之後，他便心安理得地做回了甩手掌櫃。

格物院的具體事務，他大手一揮，分成了兩塊。

農學相關的試驗田、曲轅犁和筒車的改良製造，全權交給了打了雞血一般亢奮的孔穎達。

而千里眼的後續生產和保密工作，則交給了由房玄齡推薦來的一位沉穩幹練、口風極緊的工部官員負責。

李承乾自己，則重新回到了他心愛的太師椅上。

每日裡，不是躺在院子裡曬太陽，聽著稱心給他念些民間的話本小說，就是躲在自己的小工坊裡，拿著刻刀，慢悠悠地雕琢著那些他高價“勒索”來的名貴木料。

李承乾這副懶散悠閒的做派，與格物院那邊熱火朝天的景象形成了鮮明對比，讓所有監視他的人都感到無比困惑。

新任總管王德每日都將太子殿下的起居詳細記錄下來，呈送給李世民。

李世民看著密報上“辰時三刻起，用膳。巳時日下曝背，閱話本。午時小憩。未時雕木。酉時用膳，戌時安歇”的流水賬，眉頭緊鎖。

這個兒子，是天性懶惰，還是在故意藏拙？他越是看不透，心中就越是忌憚，也越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