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死死地盯著李承乾，彷彿要從那張悠閒的臉上看出一個洞來。
救我？這一系列荒唐絕倫的舉動，居然是為了救我？李承乾的話像一把重錘，砸碎了他所有的認知。
“我……我……”李泰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掐住。
“回去吧。”李承乾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耐煩。“別在這裡礙眼！記住，離我遠點。”
李泰渾身一顫，他深深地看了李承乾一眼，那眼神裡充滿了恐懼、茫然，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信服。
李泰轉過身，腳步踉蹌，幾乎是逃命一般衝出了麗正殿。殿外刺眼的陽光照在他慘白的臉上，他卻感覺渾身冰冷。
瘋子！大哥絕對是個瘋子！可這個瘋子，卻將所有人都算計在了其中！父皇、舅舅、滿朝文武，甚至是他李泰自己！
這盤棋……太大了！大到他根本不敢去看！李泰不敢停留，幾乎是跑著回了自己的魏王府，一頭扎進書房，從此閉門不出。
……
麗正殿內，李泰的身影消失了。稱心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看到李承乾重新躺回了太師椅上，閉著眼睛，彷彿睡著了一般。
“殿下？”他輕聲喚道。“嗯。”李承乾發出一聲鼻音。
“魏王殿下他……走了。”李承乾睜開眼，眼神裡沒有了剛才的深邃，只剩下一種純粹的疲憊。
他拿起桌上一塊沒雕刻完的木頭，還有一把小小的刻刀。
一刀一刀。木屑紛飛。只有在這個時候，李承乾才感覺自己真正地活著，而不是那個在刀尖上跳舞的穿越者。
稱心看著自家殿下，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他只能默默地退到一旁，為主子打著扇。
東宮，彷彿成了一座被世人遺忘的孤島。無論外界如何風起雲湧，這裡始終只有陽光、木屑，和一個只想當鹹魚的太子。
……
時間一天天過去。十天。半個月。一個月。西征的玄甲軍如泥牛入海，沒有半點訊息傳回。
甘露殿內的氣氛，一天比一天壓抑。李世民坐在龍椅上，面無表情。
但他身邊的內侍都知道，陛下的脾氣越來越差了。已經有三個宮女因為端茶時手抖，被拖了出去。
朝堂之上。魏徵的嘴閉得死死的，再也不提此事。
可他每次看向龍椅的眼神，都充滿了“看吧，我早就說過”的固執。
長孫無忌的鬢角添了幾縷白髮，他每天都在煎熬中度過。他賭上了自己的名譽，甚至身家性命。
若是李君羨全軍覆沒……長孫無忌不敢想那個後果。
整個長安城的中樞，都被一種無形的低氣壓籠罩著。
所有人都在等，等一個結果。一個能決定太子李承乾生死，甚至能影響大唐國運的結果。
這一天，早朝剛剛結束，李世民正準備返回甘露殿。
“報——！”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從殿外傳來！
那聲音彷彿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所有人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八百里加急！西征軍報！”轟！整個太極殿炸了！
李世民猛地轉身，那雙威嚴的眸子裡射出駭人的精光！“傳！”他的聲音都在發抖！
只見一名信使，與其說是跑進來的，不如說是滾進來的。
他渾身是血，盔甲破爛不堪，臉上全是乾涸的血汙和黃沙。
“陛……陛下……”信使掙扎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竹筒，高高舉過頭頂。
說完這兩個字，他頭一歪，直接昏死過去。
“太醫！”李世民嘶吼著。
一名內侍總管連滾帶爬地跑上前，用顫抖的雙手接過竹筒，呈了上去。
李世民一把奪過，他的手前所未有的穩定。
李世民親手掰開竹筒上的火漆，倒出裡面那捲用絲綢寫成的軍報。
展開。所有大臣都屏住了呼吸。魏徵的拳頭死死攥緊，長孫無忌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溼透……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軍報上，那上面的字跡潦草而瘋狂，彷彿書寫者正在經歷什麼極度恐怖或極度亢奮的事情。
是李君羨的親筆！李世民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幾個字。
“天罰之症！紅景天！太子殿下……乃神人也！”
李世民的呼吸停滯了，他舉著那張薄薄的絲綢，卻感覺重若千鈞。
他一遍一遍地看，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彷彿要將那些字，全部烙進自己的靈魂裡！
軍報上沒有提土豆，一個字都沒有。上面記錄了一場比千軍萬馬更恐怖的戰鬥！
李君羨率隊翻越了一座從未有過的巨大雪山。山高萬仞，空氣稀薄。將士們開始出現劇烈的頭痛，嘔吐，呼吸困難。
一個接一個的精銳戰士倒下，如同被死神掐住了脖子。軍中大亂！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上天的懲罰，是他們觸怒了神靈！
就在全軍即將崩潰之際，李君羨想起了長孫無忌所說的“紅景天”，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將紅景天用沸水沖服。
然後……神蹟出現了！所有病症盡數消失！倒下的將士重新站了起來！全軍上下，死裡逃生！
李君羨在軍報的最後，用一種近乎癲狂的筆觸寫道：“臣不知趙國公何以知曉此事！此等未卜先知之能，非神明不能及也！臣與百名玄甲軍，皆為趙國公所救！臣等，已越過天險！正繼續向西！”
“呵……”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從李世民的喉嚨裡發出。長孫無忌發出密令後，心事重重，最終還是找到李世民如實交代了。
此時也只有李君羨矇在鼓裡，還以為紅景天之功效乃是趙國公未卜先知，掐指一算的。
其餘諸位大臣早就知曉了實情。“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李世民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那笑聲充滿了狂喜、震驚，還有一絲……深入骨髓的恐懼！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所有大臣都像被施了定身法，驚恐地看著龍椅上那個狀若瘋魔的帝王。
“陛下……”長孫無忌顫聲開口。李世民笑聲一收！他猛地站起身，將手中的軍報狠狠地砸了下去！
“看！都給朕看！看看朕的好兒子！看看朕的太子！”軍報飄飄悠悠地落在地上。
離得最近的長孫無忌第一個撿了起來，他只看了一眼，整個人如遭雷擊！
長孫無忌癱軟在地，嘴裡喃喃自語：“成了……真的成了……”
房玄齡、杜如晦……一個個大臣傳看著。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顛覆世界觀的震撼！最後，軍報傳到了魏徵的手裡。
魏徵看著上面的每一個字，他的手開始劇烈地顫抖。那張以剛正不阿聞名天下的老臉，血色褪盡，變得慘白如紙。
“神……神人……”魏徵嘴唇翕動，吐出兩個字。“撲通！”魏徵雙腿一軟，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不是對李世民，而是對著東宮的方向！他一生的驕傲，一生的堅持，在這一刻，被這份來自萬里之外的軍報砸得粉碎！
李世民沒有理會跪在地上的魏徵，他的目光穿透了太極殿的殿頂，望向了遙遠的東宮。
那個他以為瘋了的逆子！那個躺在院子裡曬太陽的懶漢！那個……未卜先知的神明！
驚喜？劫數？李世民忽然發現，這兩個詞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擺駕！”李世民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去東宮！”
所有人都愣住了。李世民一步步走下御階，龍袍帶起的風，冰冷刺骨。
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自顧自地往前走。“朕要去問問。問問朕的好太子！”
無錯書吧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迴響，每一個字都重如山嶽。“這天下，除了蝗蟲和高山症！他還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