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座椅被抬到了牢房通道的盡頭，穩穩放下。

皇帝坐在上面，目光穿過森嚴的鐵欄，落在了那個形容枯槁，彷彿隨時都會斷氣的老人身上。

張清風靠著牆壁，艱難地抬起頭，渾濁的視線掃過皇帝，最終定格在趙德利和他身後的太監身上。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沙啞地開口。

“陛下……老夫，有一事相求。”

皇帝面無表情，只是淡淡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說下去。

“我身邊這個年輕人，林安，他已是我天山派的唯一傳人。”

張清風的聲音微弱，卻異常堅定。

“老夫一身功力，已盡數傳他。求陛下……放他一條生路。”

“老夫開啟箱子後，自會留在京城，任憑處置，絕不讓他給陛下添半點麻煩。”

皇帝的目光，終於從張清風身上移開，落在了隔壁牢房那個沉默的年輕人身上。

林安此刻正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身上那股剛剛暴漲起來，還未完全收斂的真氣波動，卻做不得假。

“準了。”

皇帝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

一個剛剛得到功力的小子，又能掀起什麼風浪。

得到了皇帝的允諾，張清風彷彿放下了心中最後一塊大石。

他掙扎著，對著林安的方向，緩緩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去吧。”

林安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只相處了兩天的老人。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同樣對著張清風，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

隨後，他站起身，在兩名太監開啟牢門後，沉默地走了出去，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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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東廠督主看著林安離去的背影，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張老先生，現在可以了吧？”

他對著手下使了個眼色。

兩個小太監立刻將那隻沉重的玄鐵箱，小心翼翼地抬到了張清風的牢門前。

“老先生，你最好別耍花樣。”

東廠督主的聲音陰冷如冰。

“否則，剛剛出去的那小子，咱家有一百種法子，讓他活得比死還難受。”

張清風沒有理會他的威脅，只是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在那玄黑色的箱子表面，以一種奇特的韻律，不急不緩地敲擊起來。

“咔噠。”

一聲輕響，那嚴絲合縫的玄鐵箱，竟然自己彈開了一道縫隙。

一股難以形容的奇異香味，瞬間從縫隙中瀰漫開來，充斥了整個地牢。

僅僅是聞到這股香味，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精神一振，彷彿連日來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皇帝的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趙德利和東廠督主的呼吸，也瞬間變得粗重起來。

張清風緩緩開啟箱蓋。

六顆桂圓大小，通體漆黑，散發著幽幽光澤的丹丸，靜靜地躺在明黃色的絲綢墊子上。

正是天香丸！

張清風伸出手，顫巍巍地就要去拿其中一顆。

瞬間！

趙德利，東廠督主，以及他們身後的幾個老太監，身上同時爆發出冰冷的殺意，死死地鎖定了張清風的動作。

只要他敢將丹藥放進嘴裡，下一刻，就會被轟成齏粉。

“陛下，各位公公，稍安勿躁。”

張清風的手停在半空，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此物，有專門的服用之法。”

“若是不按照秘法服用，直接吞下，只會爆體而亡。”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爆體而亡！

皇帝的臉色，微微一變。

“老夫現在油盡燈枯，必須先服用一顆，恢復些許元氣，才能為陛下演示那服用之法。”

張清風解釋道。

“若是老夫現在死了，這世上，便再也無人知曉如何服用天香丸。屆時，這六顆神藥，也就成了一碰就死的催命符。”

眾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和忌憚。

皇帝的目光，在張清風和那六顆丹藥之間來回移動，最終，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給他一顆。”

趙德利得到命令，小心翼翼地從箱子裡捏起一顆天香丸，遞到了張清風的手中。

就在天香丸入手的那一剎那。

張清風的臉色，不易察覺地變了一下。

不對！

這手感……

還有這氣味……

那股奇異的香味，在丹藥離箱之後，竟然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微弱的，難以形容的……腥臭味？

……

地牢之外，甬道的陰影中。

林安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貼著牆壁，一動不動。

他根本沒有離開。

他的心神，早已沉入方寸靈域，將地牢深處發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那六顆“特製丹藥”，是他畢生智慧的結晶。

巨龜是什麼？

那是方寸靈域裡誕生的上古神獸！吃的是靈草，喝的是靈泉水，渾身上下都是寶。

它排洩出來的東西，那能叫糞便嗎？

那叫大補之物！

至於那一點點淫毒真元，只是為了增加一點奇特的風味罷了。

人吃了補不補，他不知道。

但絕對……印象深刻。

此刻，看到張清風臉上那一閃而逝的錯愕，林安的心也提了起來。

這老狐狸，不會發現了吧？

他會不會當場發難？

不行！

這老狐狸，怎麼說也傳了自己一身功力。雖然是交易，但這個人情，不能不認。

萬一他把丹藥是假貨的事情捅出來，皇帝惱羞成怒之下，肯定會立刻殺了他。

到時候，自己也別想跑。

而且，自己還需要他演示那所謂的“服用之法”，來給皇帝和趙德利挖坑呢。

必須保住他！

林安眼神一凝，一個念頭在心中升起。

自己收了他一身功力，總得還他一顆真的。

這樣才算兩清。

再說了，這老狐狸要是真活下來了，自己還得想辦法，從他那個不成器的師侄孫女霏霏身上，把另外半塊玉璧搞到手呢。

一念及此，林安不再猶豫。

神念，悄無聲息地再次探入地牢。

就在張清風將那顆“特製丹藥”送入口中的一瞬間。

方寸靈域之中，一顆真正的天香丸，瞬間消失。

下一秒，它便出現在了張清風的嘴裡，與那顆假藥完成了調換。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無聲無息。

做完這一切，林安還不放心。

他的神念，又落在了張清風四肢上那沉重的鐐銬之上。

這鐐銬，也是玄鐵混合寒鐵打造，堅固異常。

萬一皇帝吃了假藥沒效果，惱羞成怒，把主意打到張清風的血肉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一個剛剛返老還童的人，渾身都是寶。

得給他留條後路。

林安的神念，化作無形的刀鋒，開始小心翼翼地，從內部切割著鐐銬最薄弱的連線處。

與此同時。

地牢內。

張清風正準備將口中的“丹藥”嚼碎，突然感覺，那顆丹藥……自己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