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須口前營，大火已漸漸熄滅，唯有零星的餘燼還在燃燒。
瀰漫蒼穹的煙塵也不再濃烈，但依舊將整個濡須口大營籠罩。
“報！”
就在曹操猶豫要不要等煙塵再稀薄些時進攻，一陣急促的號子傳來，逼他做出了最終選擇。
“稟魏王，一支騎兵順東興堤南來，距濡須口大營不足五里。”
“望其煙塵，約五百騎。”
探馬話音一落，曹操身側眾將皆是一驚。
“援兵來得竟如此之快！”
五百騎不多，但眾將清楚，這只是其中一路，當多路彙集，他們真就要背水拼死一戰了。
曹操掠了一眼神色緊張的眾將，幽邃的眸子微微一蹙。
“陷坑清空否？”
魏續見曹操朝自己望來，忙深吸一口氣，調整情緒，疾步上前。
“夏侯尚將軍已清空陷坑，並於陷坑後，築起一道牆，既可擋箭矢，亦可擋兵馬衝營。”
一道牆？
曹洪、樂進、夏侯淵等將皆是一愣。
旋即，各個眼皮又是一跳。
“屍牆！”
郭嘉暗暗讚歎。
“這夏侯尚還真是個人才，居然懂得廢物利用！”
至於如此做會不會有違天和，不在郭嘉考慮範圍之內。
畢竟，這是戰爭，各憑手段。
“唉！”
周泰暗歎一聲，心情異常複雜。
不用想，都知道屍牆是用什麼做的，曾經麾下計程車卒，被背刺的袍澤。
他突然覺得，這曹軍之中，皆是冷血無情之輩。
“跟著呂子衡降曹，對嗎？”
一時間，周泰心中一片茫然，甚至有些心灰意冷，萌生退意。
……
“如此說來，暫無後顧之憂！”
聽夏侯尚做得很完美，曹洪、樂進等將領緊張的心情放鬆不少。
“這真就背水一戰了！”
曹操窄細的眸子縮了縮，夏侯尚做得越完美，意味著自斷退路越徹底。
若攻不破濡須口，赭圻城水軍無法登岸，他們就徹底成了玄甲軍的甕中之鱉。
曹操不再遲疑，幽冷的眸子望向夏侯淵。
“夏侯淵！”
夏侯淵一震，忙朝曹操朗聲抱拳。
“末將在！”
“立即整頓兵馬，鑿穿賊營，接應水師！”
曹操冷視夏侯淵，語氣中不夾雜一絲溫度。
“若此番再敗，提頭來見！”
夏侯淵一懍，只覺一股刺骨的寒冷從心底升起，他有種錯覺，自己被死神徹底惦記上了。
旋即，夏侯淵被煙火燻黑的臉龐上掠過一絲猙獰。
即使死，也要轟轟烈烈戰死。
“主公，不殺穿賊營，不斬下張南、張英首級，夏侯淵絕不過江！”
說完，夏侯淵重重一揖，轉身上馬。
“先鋒軍兒郎們！”
迎著二千餘先鋒將士的目光，夏侯淵手中大刀朝虛空狠狠一劈，厲聲怒吼。
“鑿穿賊營，一雪前恥！”
夏侯淵話音一落，二千餘先鋒軍士卒齊聲呼應吶喊。
“殺！殺！殺！”
霎時，短暫沉寂的濡須口大營，聲震蒼穹，氣勢恢宏。
“殺！”
夏侯淵怒吼一聲，調轉馬頭，決然殺入煙塵之中。
“殺！”
胡車兒、韓浩一緊手中兵器，緊隨夏侯淵，縱馬跟進。
“殺……”
主將、副將身先士卒，做出表率，二千士卒士氣更勝，舉矛執戈，吶喊著向輕煙覆蓋下的玄甲軍中軍殺去。
在這兩千步卒中，還夾雜著一道特別的身影，捨棄戰馬的周泰。
……
“主公，妙才將軍的先鋒軍兵力已不足，中軍當緊隨其後殺入，不能讓守軍有喘息之機！”
郭嘉注視著先鋒軍沒入青煙帳後，提醒曹操。
曹操壓壓手，沒有說話。
郭嘉一怔，側首望向曹操的側臉。
只見曹操幽邃的眸子微眯著，盯著前方的煙塵，似凝思、似聆聽，神情異常冷峻。
郭嘉又順著曹操的目光望向前方，瞬間恍然。
“夏侯妙才，是先鋒，更是魏王的問路石啊！”
過了十幾息，曹操暗舒一口氣，方對郭嘉點點頭，算是回應他先前的建議。
旋即，曹操朝身側的張繡、魏續下令。
“張繡、魏續！”
“末將在！”
望著二人，曹操手中長槊朝大營方向一指。
“令你二人，率本部人馬，馳援前軍，奪取碼頭。”
張繡、魏續在戰馬上一拱手，撥轉馬頭，朝本部兵馬奔去。
“殺……”
“殺……”
不多時，曹軍中軍中衝出兩股洪流，一股打著“張”字旗，一股打著“魏”字旗，人數不下萬人。
“曹洪、樂進、周瑜、韓當！”
“末將在！”
“隨張繡、魏越人馬跟進！”
“諾！”
……
“嗯？”
夏侯淵一馬當先，率先殺過灼熱的過火區，一路未見一名玄甲軍士兵的身影，更未遇到任何反擊，順暢地令他懷疑是不是走錯了道。
“莫非，守軍皆被毒煙燻死？”
夏侯淵正揣測間，韓浩、胡車兒殺了上來，望著煙霧濛濛的前方有些不安。
“將軍，前方恐怕有埋伏！”
韓浩絕不會相信守軍被毒煙燻死了，他腦海中還閃現著“郭嘉”的影子。
夏侯淵略一猶豫，又被一股決然替代。
“韓將軍，我們還有退縮的機會嗎？”
韓浩、胡車兒沉默不語。
他們心中清楚，曹操第一次可以說他們無罪，第二次就不會再那樣仁慈了。
夏侯淵心一橫，目露猙獰，厲吼一聲。
“退必死，進，或許萬戶侯！”
“殺！”
夏侯淵義無反顧，挺刀縱馬，殺奔而上。
韓浩、胡車兒對視一眼，又回頭望了一眼殺上來的步兵，一咬牙，縱馬跟進。
“殺……！”
步兵陣列之中，周泰衝出過火區，奔行了十數步，突然感覺腳下異常鬆軟，心中一驚。
忙低頭望向腳下，透過嫋嫋青煙，終於看清腳下之物。
“枯草！”
周泰驚得魂飛魄散。
“怪不得一路未遇反擊，這是在等獵物自投羅網啊！”
守軍反擊之時，就是先鋒軍灰飛煙滅之時。
“難道，夏侯淵、韓浩沒覺察到腳下異常嗎？”
周泰強壓下心中的驚懼，又左右掃視一眼身側計程車兵，心中釋然。
一場大火，讓整片營地被飛灰覆蓋，揚起的煙塵、漂浮的青煙，影響了觸覺，遮擋了視線，加之心中的怒火與仇恨，又影響了思維判斷。
“難道真要死在這裡？”
不，絕不能死在這羅網之中。
周泰決定自救，開始有意識地放慢腳步，並不動聲色地朝步兵側翼緩緩移去。
至於這些士兵的死活，周泰已經顧不上了。
他若敢喊一嗓子，必死無疑。
……
玄甲軍中軍，趙雲安坐馬上，一手提槍，一手執韁，犀利的眸子一動不動地虎視著前方。
趙雲身後，三百名持弓計程車兵，成三條直線，彷彿毫無生機的石雕，默默靜立。
“趙將軍，曹軍已踏入枯草區。”
一名玄甲軍斥候奔至趙雲戰馬前大聲稟報。
“終於來了嗎！”
趙雲望著前方陡然濃郁了幾分的煙塵，握鋼槍的手緊了緊，一股戰意從周身噴薄而出，胯下戰馬，開始躁動。
“將軍，是否放箭？”
一名牙將忍不住詢問趙雲，語氣中隱隱帶著一絲緊張。
趙雲似乎沒聽見牙將的詢問，凝望著前方，蹙眉沉思。
“嗚……嗚嗚……”
“趙將軍，主公號令響了，是否放箭？”
聽到後方陡然響起的訊號，牙將急了，忙提醒沉思中的趙雲。
趙雲赫然回頭，瞪了一眼牙將，望向斥候。
“立即轉述主公，請令中軍放箭，末將待曹軍大部人馬進入枯草區，再引燃枯草！”
“諾！”
斥候毫不遲疑，轉身朝陶應所在方向奔去。
無錯書吧牙將見趙雲公然違抗陶應的命令，一臉驚駭。
“趙將軍，您這是違令啊……”
趙雲倏然抬槍，怒指牙將。
“閉嘴，立即返回中軍！”
“呃……”
對上趙雲毫不掩飾殺意的眼神，牙將張張嘴，轉身朝中軍而去。
“弓弩手聽令，全體後退五十步，火箭改羽箭！”
“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