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元年(公元194年),六月廿四。
九江郡,橫江大營。
黎明的黑暗,讓淘淘奔湧東去的長江越發令人敬畏。
依江而建的一座座營帳,一杆杆黑色旌旗隨風搖擺,似暗潮湧動。
“咯踏踏……”
倏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碎了營寨的黎明。
拒馬之後、碉鬥之上的哨兵瞬間清醒,條件反射般抄起鋼槍、拉開弓弦,做出警戒之勢。
“來者何人……”
“嘶……快看,來人身背三色旌旗……”
一名校尉剛出聲喝問,就被身旁一名眼尖的衛士打斷。
待校尉看清來人裝扮,大吃一驚,急忙令衛士清障。
“快,開啟營門!”
在衛兵搬開拒馬的一瞬,兩騎風一般從寨門刮過,朝著中軍大帳方向奔去,一路大聲報號。
“廬江急令!”
“快閃開,八百里加急……”
……
“嘶……莫非廬江戰敗?”
“難道,呂將軍他……”
望著一路深入中軍而去的兩名玄甲軍令使身影,一眾門衛議論紛紛。
“咯踏踏……”
不等眾門衛回神,營外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咦?”
“快看,又是身負三色旗的令使!”
“快讓開道!”
不過幾息,營門外衝進五騎,徑直朝中軍大帳奔去。
“合肥急令!”
“快閃開,八百里加急……”
……
急促的馬蹄聲、嘶吼的號子聲,徹底將橫江大營從沉睡中驚醒,一座座帳篷先後亮起燈光,隨之便是兵器的摩擦聲響徹大營。
“令使在哪裡?”
吳蘭衝出大帳,一邊整理衣甲,一邊大聲喝問。
“將……將軍……軍師急令……”
“嘭!嘭!”
兩名風塵僕僕的玄甲軍令使才將手中文書遞到吳蘭手中,便體力不支,轟然倒地。
一聽是來自廬江的急令,吳蘭的心莫名一揪,似漏了一拍,顧不上兩名令使的安危,急忙開啟文書觀覽。
“什麼?”
“曹操親率六萬大軍,欲襲濡須口………”
待看清內容,吳蘭神色鉅變,冷汗森森。
“難道,曹操已探知主公行程?”
“吳將軍……合肥急……急報……”
“嘭,嘭,嘭……”
吳蘭還未回神,又一封急報遞到他手中。
“咚咚……咚咚……”
吳蘭的心跳驟然加速,呼吸急促。
前後兩封加急文書,內容分毫不差,都是關於曹操欲襲濡須口的急報。
只不過,前一封來自二百六十里外的廬江舒城,由軍師戲志才直髮;後一封來自二百四十里外的九江合肥,由九江太守張紘轉送,一西一北,這是擔心信件中途有失,採取的雙保險措施。
吳蘭知道,若非事態萬分緊急,戲志才不會多此一舉。
“主公陷險境矣……”
相比於濡須口的得失,甚至是九江、廬江的得失,此時讓吳蘭更心急如焚的是陶應的安危。
也許戲志才、呂岱不知道陶應的行程,但吳蘭一清二楚。
昨日清晨,陶應就是從當利口、橫江一路南下濡須口的。
“來人,吹集結號!”
……
廬江,臨湖。
“轟隆隆……”
昌豨正在城頭南門巡視,忽然感到腳下的關牆輕輕顫抖起來,耳畔也聽到了隱隱的雷聲。
“嗯?”
“打雷了?”
似雷鳴,又不是正常的雷聲。
昌豨抬頭,就見穹蒼一碧如洗,紅日高懸,沒有一絲雲彩。
霍然環顧左右,發現城頭上的守軍皆有面露震驚之色,正紛紛環顧四周,尋找聲音來源。
“快看……那是什麼……”
“將軍……”
忽然,一名眼尖計程車兵手指前方,淒厲地尖叫起來。
“快看官道……”
“嗯?”
“咦?”
昌豨與城頭守軍士卒紛紛朝城外西側官道望去,只見一股滾滾黃煙騰空而起,宛若一條奔騰的巨龍,正沿著官道向臨湖城奔湧而來。
幾個呼吸的功夫,臨湖城關牆搖晃愈加明顯,此方天地更是充塞著震耳欲聾的巨晌。
“騎兵,是騎兵,大批騎兵!”
“黑衣黑甲黑旌旗,是玄甲軍!”
“啊,丹陽王要攻打臨湖了!”
“跑啊,大家快跑啊,再不跑就沒命了!”
臨湖城頭頓時一片騷亂,一些膽小計程車卒扔掉手中的戈矛,朝城下跑去。
“肅靜!蠢貨!”
“他們是騎兵,如何攻城?”
兵荒馬亂中,昌豨連聲怒罵,方控制住城頭的混亂。
同時,嚇破膽的守軍士卒也漸漸回過神,壯著膽子爬在女牆上觀望黑壓壓而來的騎兵。
隨著騎兵逐漸靠近臨湖城,迎風招展的黑色旌旗上字跡已清晰可辯。
無錯書吧只見,數面帶字的旌旗上,皆繡著一個白色“呂”字。
“呂?”
“溫侯呂布?”
“蠢貨,呂布早被魏王吊死城樓!”
“是廣陵呂岱!”
……
“廬江完了!”
當昌豨看清烈烈旌旗上的大字時,心臟不爭氣地跳動了一下,原本的雄心萬丈,化作心慌意亂。
呂岱來了臨湖,意味著舒城以北的廬江大部已盡失,剩下的廬江南部,人煙稀少,根本無險可守。
“俺該怎麼辦?”
昌豨心知肚明,當呂岱兵臨城下之時,就是他昌豨的生死之時。
“唉,除了投降,無路可退!”
昌豨很快打定主意,等一會兒呂岱到城下勸降時,他要為自己討一個好價碼。
……
“駕!”
“轟隆隆……”
呂岱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馬屁股上,極力催促已顯力竭之相的戰馬狂奔。
在呂岱身後,部將陳武及五百騎玄甲軍騎兵如影隨形,緊緊跟隨在他身後。
龐大的騎陣彷彿來自地獄的幽濤,挾裹著踏碎一切的威勢,如天崩地裂,如驚濤拍岸,眨眼間繞過震顫的臨湖城,沿著東方官道席捲而去。
……
“呼……”
“好險!”
“嚇死俺了!”
目睹黑壓壓的玄甲軍騎兵從城前流水般捲過,城頭守軍皆大鬆一口氣。
隨即,又湧起一陣好奇。
“他們這是要去哪兒?”
……
“濡須口!”
“嘶,這是去追殺曹操大軍!”
昌豨的算計落空,既慶幸又失望。
但昌豨心裡明白,不是呂岱不打他,而是人家暫時顧不上他這條小雜魚。
等呂岱回頭,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他昌豨。
“此去濡須口八十餘里,呂岱速度再快,也要兩個時辰,那時,曹軍應已攻破濡須口、渡江東返了吧?”
從今晨曹軍輕裝繞道臨湖急行軍的架勢上,昌豨就已斷定曹操的意圖。
若真是這樣,沒追上曹操的呂岱,會不會拿臨湖撒氣,昌豨不敢再賭。
“哼,手握五六萬大軍,卻急急如喪家之犬,俺昌豨羞與為伍!”
寄望曹操削弱呂岱顯然靠不住,僅憑臨湖城中的這點兵力抗衡玄甲軍,也同樣沒戲,昌豨心思電轉。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去荊州!”
……
濡須口,西四十里。
煙塵滾滾,馬蹄趵趵,聲如巨雷。
五百餘騎猶如一片黑雲,在荒涼的荒野上疾速滾動。
陳武朝身後的騎兵掃視一眼,緊趕幾步,與呂岱齊平,側首大聲勸阻。
“將軍,歇歇吧,戰馬已力乏,再這般疾行,即便趕到濡須口,也無一戰之力啊!”
此時,不僅僅戰馬疲累,士兵也已疲憊不堪。
“離濡須口還有多遠?”
呂岱冷肅的眸子盯著前方,頭也不回地大聲詢問部將陳武。
陳武略一沉吟,估算出個大概。
“約四十里。”
“也就是一說,還要一個多時辰,才能趕到濡須口!”
呂岱心急如焚,卻也知道已疾馳五六個時辰的戰馬,已是強弩之末。
“鳴號……休息……半個時辰!”
呂岱輕輕一帶馬韁,縱馬脫離疾行的騎兵陣列,在道邊緩緩停下。
站在道邊,呂岱眺望濡須口方向,神情愈發凝重。
“張南,希望你莫要讓本將軍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