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出任泰山郡太守?”
陶謙眉頭一跳,瞪著陶應上下打量了好一陣子,方出言質問。
“且不說你一介文士,不通軍事,又手無縛雞之力,即便爹爹贊同,但泰山郡歸治兗州,劉岱也不會同意!”
陶應嗤笑一聲,一臉的不以為然。
“且不說劉岱尚不是兗州牧,無權干涉一郡太守任命;若劉岱有能力平叛,他這個兗州刺史,豈能眼睜睜看著泰山郡亂了這般久?”
大漢郡縣官吏的任命權在漢靈帝劉宏手中,地方刺史除了監督,是無權任命的。
當然,這不僅僅是集權,關鍵是漢靈帝還要靠此“發家致富”呢。
“阿爹放心,眼下兗州各地,也被蓄勢待發的黃巾亂匪攪擾地焦頭爛額,只要您去書一封昌邑,以朝廷大義曉以利害,且承諾無須兗州出錢出糧,劉岱歡喜都來不及,豈能拒絕重光駐守泰山!”
陶謙注視著陶應,久久不語,目光裡滿是迷茫與不解。
“我兒重光,今昔相比,為何前後判若兩人?”
陶謙有些看不明白了,這個昏迷了幾日方才醒轉的陶應,還是不是他那個只知風花雪月,吟詩作對,聲色犬馬的兒子。
“黃巾之亂,真是那般容易平定的嗎?!”
陶應如今欲棄筆從戎,為國出力平叛,陶謙豈能不懷疑他是異想天開,滑天下之大稽。
“莫不是陶氏,又出一個趙括!”
陶謙暗暗嘆息一聲,對陶應的期待,弱了幾分。
“你去泰山郡的目的是什麼?”
按照陶謙的想法,陶應既然要運作一郡太守之職,至少會選一個相對富庶、安逸的地方,絕不會選擇餓殍遍野、盜匪橫行、毫無生機可言的泰山郡。
“若說實話,則是眼下的泰山郡,只要運作得當,天子那裡無須繳納二千萬錢的職位錢,便能被表為太守。”
陶應見陶謙態度諱莫如深,一時也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但毫不氣餒,大不了單幹就是。
“若說假話,當然是為了眼下的徐州,也為未來的徐州多個屏障。”
陶應的一真一假,聽得陶謙眉頭猛然一抖,眸子裡的一道精光一閃而逝。
就連默默不語的糜芳,也是眉心陡然一跳。
“這跟未來的徐州有何關係?又不是你陶氏的徐州!”
陶謙深深望了一眼陶應,邊說邊轉身出了門。
“我陶氏二代,唯你兄弟二人,今日起,老夫便替你們兄弟分家,陶商跟我,留在下邳;東海郯縣的宅邸歸陶應,今日便搬出府邸。”
“至於泰山郡太守一職,老夫自會上書朝廷舉薦;劉岱那裡,你安心便是!”
陶謙沒有回頭,待走了幾步,腳下又是一頓。
“當然,這也是老夫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陶謙再未停步,亦再未說一言,在陶商的攙扶下,步履瞞珊地離開了陶應的院子。
“小弟?”
陶商也是滿心複雜,他突然感覺,與曾經朝夕相處的親弟弟陶應,已不是一路人。
“姜,還是老的辣!”
陶謙、陶商離去,陶應並未被陶謙趕出門而生氣,反而為陶謙的老謀深算、未雨綢繆點贊。
“又一個宋太公!”
想想《水滸》中,宋太公提前幾年將兒子宋江逐出族譜,還向縣府討來一紙憑證,就是以防不安分的宋江禍及自家莊子,傷及根本。
“只要大本營尚在,家道依然穩如磐石。”
這眼下陶謙對陶應所行,與那宋太公所做,異曲同工。
“看來,能夠在史書上留下名字之人,絕不會是平庸之輩,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陶謙即便在後世人嘴裡評價能力中庸,但得看跟誰比。
跟曹操比、跟袁紹比,或者跟他同時代的所有諸侯比,確實平庸;若跟普通士族、百姓比,自然又高明萬倍。
“先一步與我分家,又接著替我謀取泰山郡,這便是一次考核吧?”
透過剛才的一番問對,陶應知道他說的話雖然稍稍打動了陶謙,但畢竟自己的前身從不過問政事,也胸無大志,陶謙還信不過他。
“若成功了,未來的徐州,自然沒有大耳賊什麼事。若失敗了,真就與陶氏再無半分瓜葛!”
對陶應來說,這是一次破釜沉舟之舉,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不過,這個開頭,比哥想象的要好許多!”
一想到自己的起點將從泰山郡開始,陶應霎時戰意昂揚。
“啪!”
拳掌相擊,有些抑制不住自己激動情緒的陶應,在客廳裡來回走動,晃得堪堪回過神的糜芳迷糊不已。
“子方,哥哥我缺少一個未來的討虜將軍,你要不要隨哥一起去泰山郡?”
糜芳先是一愣,心中暗暗腹誹。
“這討虜將軍,豈是你一個只知遊手好閒、恆舞酣歌之輩能封的?”
糜芳繼而又大喜,納頭便拜。
“糜芳願追隨大哥東征西討,建功立業!”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投資機會,不僅僅是為自身,還為徐州糜氏。
即便投資陶應失敗,糜芳進可以陶應為跳板,謀取新的政治生命;退可重回徐州,對糜氏無半分損失。
“不是應該拜我為主公嗎,怎會只是一個帶頭大哥?”
雖然略微有些失望,但陶應還是眉花眼笑,一把扶起糜芳。
“哈哈,子方放心,只要未來哥有肉吃,絕不會讓子方喝湯!”
先拉糜芳上船再說,至於糜竺,以後慢慢再搞定。
陶應相信,有了糜芳,搞定糜竺是早晚的事。
當然,還有陶應覬覦的糜夫人。
“嘿嘿,有一個‘財神爺’做親家,有什麼好擔心的!”
即便分家後,陶謙避嫌不出人、不出錢、不出糧,陶應也不怕。
糜竺可是徐州富商,他的先祖世代經營墾殖,養有僮僕、食客近萬人,資產上億,隨便“施捨”一點,就夠陶應前期用了。
“子方,今日正好有暇,我欲前往貴府拜見你大哥糜竺糜別駕,只是你也清楚,我與你大哥不過點頸之交,與他素無往來,希望你能代為引見。”
糜芳不打推辭,一口答應。
“不就是見我大哥嘛,這又有何難?他又不是不認識你。”
“要不,我們現在就去?”
糜芳之所以答應得這般爽快,自然不是因為要跟陶應混了。
而是以糜竺的智慧,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徐州刺史陶謙在前面站著,糜竺就不會輕易拒絕陶應。
況且,論起應付人,作為生意人的糜竺,自有他的拿手絕活。
“這可不成,太唐突了。”
陶應搖搖頭,即便糜竺富甲一方,不缺東西,但第一次正式登門拜會人家,禮品、招呼都不能少了。
禮尚往來,是人之常情。
提前通氣,是尊重對方。
“不妨這樣,我先預備一份名刺,再準備幾樣禮品,勞煩子方以我的名義先帶回府,順便知會別駕一聲,我再登門拜府,方顯得不會突兀。”
聽了陶應的一通說辭,讓糜芳一陣恍惚。
無錯書吧“倒看不出來,陶重光想得還挺周到,不愧出身有‘仁人君子’之譽的陶氏。”
陶應做起事來滴水不漏,糜芳不由對他又高看一眼。
“禮品就不用了,有這份心意就已足夠。”
糜芳望著陶應,眉頭又皺了皺。
“至於名刺,就更沒必要,陶氏與糜氏相熟已久,無須這般正式,顯得有些生分。”
糜芳反對陶應給大哥糜竺遞上名刺,自然有他更深層的顧慮。
一來,糜竺是陶謙的別駕,糜竺不能讓陶謙難堪。
二來,糜芳與陶應是朋友,糜芳既要顧慮自己在陶應心中的分量,也要顧及陶應在徐州的臉面。
說白了,糜芳不想讓陶應顯得太過卑微,導致陶氏與糜氏產生隔閡。
“就按我說的辦吧。”
陶應拍了拍糜芳的肩膀,又重重捏了捏,臉上一片溫煦之色。
“求人辦事,適當卑微些,是應該的啊!”
糜芳為何會攔住,陶應自然心知肚明。
但畢竟是找別人辦事,不把姿態擺低些,即便懾於陶謙徐州刺史的威風辦成了,人家心裡也不會舒坦。
且不說會不會出工不出力,關鍵要提防人家四處放風詆譭,這對自身形象很致命。
尤其在這個時代,有大志向之人,對形象的經營,可謂煞費苦心。
“‘月旦評’的許劭許子將,就是這般人的槍手。”
曹操迎接故友許攸,來不及穿鞋,跣足出迎,難道真就來不及嗎?
還不是給世人營造一份“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姿態。
“我也想裝十三,但還不到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