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口殷紅的鮮血噴濺而出,落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卻並未散開,反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成一朵詭異的冰花。
血珠之中,點點晶瑩的冰碴散發著絲絲縷縷的白色寒氣。
沈浪再也支撐不住,單膝跪地,劇烈地喘息著。
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彷彿都被塞進了一個巨大的冰窖,那六十年精純霸道的玄冰真氣,如同一條甦醒的冰霜巨龍,正在他的經脈裡瘋狂衝撞、肆虐。
“媽的,玩脫了……這遺產稅也太高了。”他咬著牙,在心中瘋狂吐槽,“別人繼承遺產最多交點錢,我這繼承功力是直接要命啊!”
強闖天牢?
那是十死無生。
偷偷潛入?
無錯書吧在錦衣衛的大本營裡玩潛行,跟在關公面前耍大刀有什麼區別,純屬自尋死路。
沈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海中那張錯綜複雜的天牢結構圖,與自己體內那張同樣混亂的經脈圖,詭異地重疊在了一起。
當無法從外部打破規則時,就想辦法成為規則的一部分。
一個瘋狂到極點的念頭,在他腦中轟然炸開。
他需要一個身份,一個能光明正大走進天牢,並且能合法接觸到最底層屍體的身份。
他沒有直接去找陸謙,那太刻意了。
他強行壓下體內翻騰的寒氣,整理了一下衣冠,步履沉穩地走向了北鎮撫司另一個少有人問津的部門——文吏房。
這裡掌管著所有人員的調動、升遷、以及……死亡撫卹。
“喲,這不是沈校尉嗎?什麼風把您這尊大佛吹來了?”文吏房的老吏員正打著瞌睡,見到沈浪,眼皮都懶得抬一下,語氣裡滿是敷衍。
“王哥說笑了。”沈浪臉上堆起謙卑的笑容,遞上一塊碎銀子,“前些天‘千手人屠’案,不是折損了幾位弟兄嘛。陸百戶讓我來核對一下他們的檔案,看看撫卹金髮放到位了沒有,別讓弟兄們流血又流淚。”
這個理由冠冕堂皇,無懈可擊。
老吏員掂了掂銀子,態度總算熱情了些,不耐煩地從一堆落滿灰塵的卷宗裡,抽出一本厚厚的冊子扔在桌上:“喏,近一個月內所有傷亡人員的記錄都在這兒了,自己看。”
“多謝王哥。”
沈浪裝模作樣地翻閱著,手指劃過一個個冰冷的名字。
他的心跳卻在暗中加速,目光如同最敏銳的獵鷹,搜尋著那個獨一無二的獵物。
終於,在冊子的末尾,一行極其不起眼的記錄,讓他瞳孔驟然收縮。
“天牢仵作,王五,當值期間,失足墜亡於一號井,屍骨無存。”
鑰匙,出現了。
沈浪心中狂喜,面上卻不動聲色。
他合上冊子,又與老吏員寒暄了幾句,這才轉身離去。
一炷香後,陸謙的書房。
沈浪將一份親手書寫的調職申請,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陸謙的面前。
陸謙起初還以為是關於“赤焰金剛”案的新報告,拿起來隨意掃了一眼,臉上的表情卻瞬間凝固。
他難以置信地又看了一遍,隨即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那份申請書被震得飛了起來。
“沈浪!你瘋了?!”陸謙的咆哮聲幾乎要掀翻屋頂,“申請調往天牢任仵作?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那是錦衣衛的茅廁,是所有人的流放地!你是不是查案查得腦子壞掉了!”
他指著沈浪的鼻子,氣得渾身發抖:“天牢的仵作,平均活不過三個月!上一個王五,前腳剛進去,後腳就‘失足’掉井裡了!你這是去赴任嗎?你這是去送死!”
面對上司的雷霆之怒,沈浪卻異常平靜。
他撿起那份申請書,重新放回桌上,不卑不亢地躬身一拜。
“大人,卑職沒瘋。”
“卑職怕死,但卑職……更渴望真相。”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暴怒的陸謙不由自主地安靜了下來。
“大人,”沈浪抬起頭,眼神中燃燒著一種狂熱的火焰,“您說,我們北鎮撫司最大的案發現場,是城裡的那些凶宅嗎?”
陸謙一愣,下意識地想點頭。
“不!”沈浪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是天牢!是那座關押著全大明最窮兇極惡罪犯的活地獄!”
他上前一步,聲音變得極具感染力:“無數懸案的線索,最終都斷在了被關入天牢的罪犯身上。他們是行走的卷宗,是活著的檔案!只有深入其中,與他們朝夕相處,才能挖出那些被徹底埋葬的秘密!”
陸謙被這套聞所未聞的“天牢犯罪現場論”給說得啞口無言,只能愣愣地看著他。
“至於王五的死,大人您真的相信是‘失足’嗎?”沈浪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個常年在井邊打交道的仵作,會那麼不小心?卑職不信!卑職認為,這是天牢裡的罪犯,在向我們整個北鎮撫司挑釁!”
他猛地一抱拳,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所以,卑職申請調入天牢,一為調查王五死因,為同僚討回公道!二為深入虎穴,為我北鎮撫司,開拓一條全新的、來自地獄最深處的情報來源!卑職不是去送死,是去一個活的‘卷宗庫’裡,尋找真相!”
整間書房,死一般的寂靜。
陸謙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看著他那雙狂熱、偏執、卻又清澈無比的眼睛。
他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提拔的到底是一個探案奇才,還是一個百年難遇的瘋子。
或許,兩者本就是一體。
良久,陸謙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像是洩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緩緩坐下,重新拿起那份調令,又拿起自己的百戶大印,猶豫了許久。
最終,他一咬牙,狠狠地蓋了下去!
“砰!”
硃紅的印泥,如同凝固的鮮血。
“這是你自己選的路。”陸謙將調令和一枚只能出入天牢前三層的鐵製腰牌推了過去,聲音沙啞,“別死得太難看。”
“遵命。”
當沈浪手持調令,走出書房時,屋外所有看到這一幕的同僚,都向他投來了或同情、或幸災樂禍、或難以理解的目光。
在他們眼中,這位剛剛聲名鵲起的新星,已經提前預定好了停屍房的一張床位。
沈浪對這些目光視若無睹。
別人眼中的龍潭虎穴,死亡絕地。
在他眼中,卻是一個即將開啟的、遍地是寶的藏寶庫。
……
東廠,某處陰森的密室。
一名心腹正跪在地上,向著珠簾後的身影彙報。
“頭兒,訊息確認了,錦衣衛那個沈浪……主動申請調去天牢當仵作了!北鎮撫司的人都說他瘋了。”
珠簾後,李進正在修剪一盆病梅的剪刀,微微頓了一下。
隨即,他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那笑聲在密室中顯得格外陰冷。
“瘋了?不,這隻小狐狸,比誰都精明。”
“他這是想用一個最不可能的身份,去做一件最不可能的事。有意思……”
“傳令給我們在天牢裡的‘釘子’,不用刻意針對他,讓他進去。”
李進咔嚓一聲,剪掉一截枯枝,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籠子已經備好,咱家倒要看看,他這隻主動進籠的鳥兒,想唱哪一齣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