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空氣冰冷得像一塊鐵。
趙建國臉上那副強擠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跟一個街道辦的臨時工說話,是在跟一頭披著人皮的老狐狸談判。
算賬?
算什麼賬?
“林幹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建國乾笑著,試圖打個哈哈糊弄過去,“今天這事,就是個誤會。既然誤會解開了,咱們就該往前看嘛。”
“往前看?”
林逸笑了。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院裡那些因為驚嚇而停工的鄰居,掃過那堆剛剛運來,還沒來得及分發的卡紙。
“趙科長,你一句話,我們院裡幾十號人,停工了半個鐘頭。”
“你一句話,我們剛剛建立起來的生產秩序,差點就亂了套。”
林逸的聲音很平淡,卻像一把小錘,不輕不重地,敲在趙建國的心上。
“你一句‘非法窩點’,給我們院集體的名譽,造成了多大的損失?”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
“這筆賬,你說,該怎麼算?”
趙建國的額頭上,再次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發現,對方根本沒打算讓他就這麼輕易脫身。
“那……那你想怎麼樣?”
孫立在一旁忍不住開口,聲音裡帶著幾分色厲內荏。
林逸沒有理他。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趙建國,像一個耐心的獵人,在等待獵物自己走進陷阱。
“不想怎麼樣。”
林逸搖了搖頭。
“我們福祥衚衕十七號院,是講道理的地方。”
他指了指那本攤開的《公共資產登記簿》。
“我們響應軋鋼廠的號召,搞防火安全建設,這是大好事。”
“可我們底子薄,沒錢買裝置。”
趙建國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有了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
“趙科長今天來,名為檢查,實為指導。”
林逸的嘴角,勾起一抹讓趙建國不寒而慄的弧度。
“既然指導工作,總不能空著手來吧?”
趙建國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感覺自己不是來查封的,是來送溫暖的。
“我聽說,廠裡後勤處,積壓了一批快要報廢的滅火器和消防沙箱。”
林逸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反正放著也是生鏽,不如廢物利用。”
他看著趙建國,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送來了及時雨的大善人。
“就當我們院,替廠裡處理積壓物資了。”
“趙科長,你看怎麼樣?”
趙建國感覺自己的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要是答應,就等於承認了自己今天這場“檢查”,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還得自掏腰包,賠禮道歉。
無錯書吧他要是不答應?
眼前這個年輕人,會立刻把“藥廠幹部打壓群眾”的帽子,穩穩地扣在他頭上。
他沒得選。
許久,他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林幹事,真是……深明大義。”
林逸笑了。
“趙科長過獎了。”
他轉過身,面向那個高大的、從頭到尾都像一尊鐵塔般沉默的屠夫。
“屠監督員。”
屠勇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
“在咱們的賬本上,再添一筆。”
“就寫,”
林逸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區藥廠採購科趙科長、孫立同志,視察我院生產工作。為支援我們院的防火安全建設,特批……”
他頓了頓,看向那個臉色比鍋底還黑的趙建國。
“滅火器二十個,消防沙箱二十個。”
“明日,派車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