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薄霧如紗。
屠勇高大的身影,像一堵沉默的牆,擋在了生產小組所有人的面前。
他沒有說話。
他只是將手裡那塊奇形怪狀的木板,“哐當”一聲,放在了那堆整齊的卡紙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了過去。
那是一塊粗糙的木板,上面用釘子固定了幾根彎曲的鐵片。
笨拙,醜陋,看不出半點用處。
“這是啥?”
一個男人忍不住問道。
屠勇沒有回答,他只是轉過身,看向那個抱著筆記本,同樣一臉困惑的寡婦。
“吳組長。”
吳家嫂子的身體猛地一顫。
屠勇將那塊木板,推到了她的面前。
“林幹事說了,從今天起,咱們院,就認這個。”
吳家嫂子伸出那雙抖得不成樣子的手,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那冰冷的鐵片。
她看不懂。
屠勇咧開嘴,露出一口焦黃的牙。
無錯書吧他拿起一張卡紙,學著林逸昨夜教他的樣子,將紙片平整地鋪在了那塊木板上。
然後,他用那雙粗糙的大手,順著那些鐵片的輪廓,用力一壓。
“咔嚓。”
一聲輕微的脆響。
卡紙上,瞬間出現了幾道清晰、筆直的摺痕。
他將那張壓好的卡紙拿起,沿著摺痕,輕輕一折。
一個完美的,稜角分明的藥盒雛形,瞬間出現在了他的手心。
院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著那個藥盒,像是在看一場聞所未聞的魔術。
吳家嫂子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她那雙總是含著淚的眼睛,猛地睜大,瞳孔裡充滿了不敢置信的震驚。
“這……”
她顫抖著,從屠勇手裡接過了那個半成品。
尺寸,分毫不差。
折角,乾淨利落。
昨天困擾了她一下午,廢掉了三張卡紙的難題,就這樣,被一塊醜陋的木板,輕描淡寫地,解決了。
“林幹事說了。”
屠勇的聲音,洪亮,粗獷,帶著一股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驕傲,“這玩意兒,叫標準。”
他將那塊木板,鄭重其事地,交到了吳家嫂子的手裡。
“從現在起,你不用一個個去檢查邊角了。”
“你只要看,誰的活兒,不是用這玩意兒壓出來的。”
吳家嫂子抱著那塊沉甸甸的木板,像抱著一塊滾燙的烙鐵。
她知道,林逸給她的,不是一個工具。
是一柄尺子。
一柄可以丈量所有人的勞動,卻又不容任何人質疑的,權力的尺子。
“開工!”
屠勇一聲令下。
人群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沸騰。
他們不再是小心翼翼地試探,而是像一群發現了新大陸的餓狼,朝著那塊神奇的木板衝了過去。
“排隊!”
吳家嫂子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尖銳的底氣。
人群的腳步,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他們看著這個平日裡連頭都不敢抬的寡婦,看著她懷裡那塊醜陋的木板,眼神裡,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敬畏。
隊伍,排得筆直。
第一個男人走上前,接過那塊木板,學著屠勇的樣子,用力一壓。
“咔嚓。”
又一個完美的雛形。
效率,比昨天高了十倍不止。
而吳家嫂子的工作,也從一個需要耗費心力的技術活,變成了一個純粹的,機械的流程。
她只需要坐在那裡,看著每一個人,用那塊唯一的模具,壓出屬於自己的那份工件。
對,就是對。
錯,就是錯。
再也沒有了爭辯的餘地。
她抱著那個硬殼筆記本,在那一排排名字後面,一筆一劃地,畫下了一個個代表著“合格”的記號。
她的手,不再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