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手印,漆黑,清晰。
像一枚滾燙的烙鐵,烙在了那塊寫滿了規矩的小黑板上。
是吳家嫂子的手印。
院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那隻沾滿了漿糊和塵土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收了回去。
吳家嫂子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抱著孩子,默默地退回了人群的角落。
她用行動,投出了這個院子裡,最沉重,也最決絕的一票。
緊接著,一個佝僂的身影,從另一個角落裡,走了出來。
是陳年。
他走到黑板前,沒有半分猶豫,伸出那隻佈滿老繭的手,同樣在那【方案二】的下面,重重地,按下了自己的印記。
第二塊砝碼,落下了。
“嘩啦”人群像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抑制。
“我選第二個!”
“俺也選第二個!”
一個接一個。
那些剛剛還在猶豫、在權衡的鄰居,此刻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紛紛湧向了那塊小黑板。
他們伸出手,用最樸素,也最真誠的方式,將自己的未來,和這個剛剛誕生不久的集體,死死地捆在了一起。
黑板上,那漆黑的手印,越來越多。
像一朵朵在寒冬裡,頑強綻放的黑色花朵。
劉二的臉,慘白如紙。
無錯書吧他看著那些曾經被他煽動,此刻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林逸方案的鄰居,感覺自己像一個跳樑小醜。
他悄無聲息地,退回了那扇緊閉的屋門後,再也沒敢露頭。
林逸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好。”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法官敲響了小錘,為這場無聲的公投,畫上了句號。
“既然大家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轉過身,面向那個高大的、從頭到尾都像一尊鐵塔般沉默的屠夫。
“屠監督員。”
屠勇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
“履行你的職責。”
“把這份協議,落實到紙面上。”
屠勇咧開嘴,露出一口焦黃的牙。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邁開步子,像一堵移動的牆,走到了那塊小黑板前。
他從懷裡,掏出了一沓裁得整整齊齊的白紙。
這是林逸早就準備好的,空白的勞務合同。
“都別急,一個一個來。”
屠勇的聲音,洪亮,粗獷,“誰想入夥,就在這上面,簽字畫押。”
人群再次蠕動起來。
他們沉默地,排成了一列比剛才更加整齊的隊伍。
屠勇坐在那張小方桌後,手裡的英雄鋼筆像一柄審判的權杖。
每一次落下,都在那份嶄新的合同上,留下一個代表著契約的名字。
吳家嫂子是第一個。
她抱著孩子,走到桌前,用那雙抖得像風中殘燭的手,接過了那支筆。
她不識字。
她只是在屠勇指著的位置,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筆一劃地,畫下了自己的名字。
吳秀芬。
然後,她又在那鮮紅的印泥上按了一下,重重地,烙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一個接一個。
當最後一個人簽完字時,那份薄薄的合同,已經變得沉甸甸的。
上面,沾滿了油汙,汗水,和這個院子裡,所有人對未來的,最樸素的期盼。
屠勇將那份合同,像遞交一份戰報,鄭重其事地遞到了林逸面前。
林逸接過,仔仔細細地收好。
“很好。”
他轉過身,面向那些簽下了“賣身契”,臉上卻掛著前所未有踏實笑容的鄰居。
“從現在起,你們,就是我們福祥衚衕十七號院集體生產小組的,第一批正式工人。”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
“現在,我宣佈。”
“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