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年把那條沉甸甸的後腿肉又往王建國懷裡推了推。
“王叔,我說了,這肉不是給你的。”
王建國一愣,眉頭擰了起來。
“你小子什麼意思?”
周祈年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
“這是我孝敬嬸子和王磊哥的,跟你這個當家的沒關係。”
“你……”
王建國指著周祈年,被這小子一番歪理給氣笑了。
“你這滑頭!行,這肉我收下了,算我婆娘和兒子欠你個人情。”
王建國不再推辭,把肉接了過來,心裡卻對周祈年這小子又高看了一眼。
會辦事,懂人情。
周祈年接過獵槍,入手一沉,一股熟悉的冰冷感順著手臂傳遍全身。
這感覺,對了!
他熟練地檢查槍栓,感受著機件的咬合,那動作流暢得像是摸了這槍十年。
王建國在旁邊看著,眼神裡閃過一絲驚異。
這小子,真不像個新手。
“王叔,子彈錢等我回來拿獵物跟你抵。”
“去吧,山裡當心點,別往深山裡鑽。”
王建國囑咐了一句。
周祈年點點頭,扛著槍,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背影挺拔,沒有半點之前那副醉醺醺的頹唐樣。
王磊從屋裡出來,看著周祈年的背影,撓了撓頭。
“爹,他……真跟變了個人似的。”
王建國拎著那塊分量十足的豬後腿,眼神深邃。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
……
周祈年回到家,蘇晴雪和週歲安正在院子裡洗昨天換下的衣服。
看到他肩上扛著的傢伙,兩人都停下了動作。
那是一杆黑黢黢的長槍。
週歲安的小臉“唰”地一下白了,下意識地往蘇晴雪身後躲了躲。
在她小小的認知裡,這東西危險。
蘇晴雪的眼神也充滿了擔憂,她放下手裡的衣服,站起身。
“祈年哥,你這是……”
“借的。”
周祈年把獵槍從肩上卸下來,輕輕靠在牆邊。
“我去山裡打點東西,給你們換點米麵和布料,冬天快到了,總不能一直這麼凍著。”
他的聲音很平淡,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心。
蘇晴雪咬了咬嘴唇,想勸他山裡危險,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這個家現在只能靠周祈年,她能做的就是把家裡打理好,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那你……千萬要小心。”
周祈年看著蘇晴雪擔憂的眸子,心裡一暖。
“放心,你男人沒那麼容易出事。”
一句“你男人”,讓蘇晴雪的臉頰瞬間飛上兩抹紅霞,心跳都漏了半拍。
她低下頭,不敢再看周祈年的眼睛。
周祈年又看向躲在後面的週歲安。
“安安,過來。”
週歲安遲疑了一下,還是邁著小碎步走了過來。
周祈年蹲下身,視線與她平齊。
“怕嗎?”
週歲安看著那杆槍,誠實地點了點頭。
“怕就對了,這東西能保護我們,也能傷人。記住,以後除了我,誰讓你碰它你都不能碰,知道嗎?”
他的語氣嚴肅,週歲安用力地點了點頭。
“哥,你要早點回來。”
“好,哥給你打只兔子回來,給你做肉乾吃。”
周祈年揉了揉她有些枯黃的頭髮,站起身。
“我走了,看好家。”
說完,他扛起獵槍,又從腰間摸出一把柴刀別在身後,頭也不回地朝後山走去。
蘇晴雪抱著週歲安,站在院門口,看著那個背影消失在山林的入口。
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又像是空了一塊。
……
進了山,周祈年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不再是那個村裡的青年周祈年,而是前世那個在叢林裡潛伏三天三夜只為一擊必殺的孤狼。
他的腳步輕盈,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眼睛像鷹一樣銳利,掃視著林間任何一絲可疑的痕跡。
新鮮的腳印,被啃食過的植物,折斷的樹枝……
這些在普通獵人眼裡需要費力分辨的線索,在他腦中迅速構成了一幅動態的獵物分佈圖。
他沒有急著尋找大型獵物,王建國給的子彈不多,必須用在刀刃上。
很快,他在一處灌木叢邊發現了一串梅花狀的蹄印。
狍子。
周祈年精神一振,這東西肉質鮮美,皮毛也能賣個好價錢,關鍵是警惕性極高,不好打。
但對他來說,正合適。
周祈年順著蹄印,放輕呼吸,像個幽靈一樣在林間穿行。
大約半個小時後,他在一處山澗邊停下了腳步。
前方不遠處的草地上,一頭半大的狍子正在低頭飲水,它的耳朵不時地抖動著,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周祈年沒有立刻舉槍,距離還有點遠,風向也不對,身上的氣味很容易被吹過去驚動它。
他伏下身,利用地形的掩護,一點點地朝著下風口的方向匍匐前進。
泥土和草葉的氣息鑽入鼻腔,他卻渾然不覺,他的世界裡只剩下那個目標。
心跳平穩,呼吸悠長。
終於,周祈年移動到了一個絕佳的射擊位置。
距離大概七十米。
這個距離,對於這把老式獵槍來說已經很有挑戰性,但他有絕對的自信。
周祈年緩緩舉起獵槍,槍托穩穩地抵在肩窩,沒有絲毫顫抖。
缺口,準星,狍子的脖頸。
三點一線。
他的手指輕輕搭上了扳機。
就在這一瞬間,那頭狍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起了頭。
晚了。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打破了山林的寂靜。
子彈精準地撕裂空氣,瞬間鑽入了狍子的脖頸。
那頭狍子連悲鳴都來不及發出一聲,身體猛地一僵,隨即軟軟地倒在了溪水邊。
一槍斃命。
無錯書吧周祈年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硝煙的味道讓他有種久違的熟悉感。
他沒有立刻起身,而是保持著射擊姿勢,警惕地觀察了四周足足一分鐘。
確認沒有其他危險後,他才站起身,朝獵物走去。
……
當週祈年扛著一頭完整的狍子回到村口時,整個河泉村都炸了。
“看!那不是年娃子嗎?”
“我地個乖乖,他肩上扛的是啥?是狍子吧!”
“他上午才借的槍,這就打著了?!”
“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村民們圍了上來,看著那頭還在滴血的狍子,眼睛都直了。
這年頭,肉就是命根子。
一頭狍子少說也有四五十斤肉,拿到鎮上能換不少錢和糧票。
周祈年面無表情地穿過人群,對周圍的議論充耳不聞。
他只想趕緊回家,處理獵物,讓妹妹和媳……讓蘇晴雪吃上一口熱乎的。
“站住!”
一聲尖利的嗓音響起。
劉翠花雙手叉腰,擋在了周祈年面前,三角眼死死地盯著他肩上的狍子,滿是貪婪。
“周祈年,你小子長本事了啊!”
周祈年眼神一冷。
“有事?”
“有事?事兒大了!”
劉翠花唾沫橫飛。
“這山是咱們全村的山,山上的東西就是咱們全村的!你一個人打了這麼大個狍子,就想獨吞?門兒都沒有!”
這話一出,周圍一些村民的眼神也開始活泛起來。
是啊,憑什麼好處都讓他一個人佔了?
周祈年看著劉翠花那張刻薄的臉,笑了,笑得有些冷。
“山是全村的,沒錯。”
他把肩上的狍子往地上一放,發出一聲悶響。
“槍,是我借的。”
“子彈,是我拿肉錢抵的。”
“力氣,是我一個人出的。”
“我問你,這狍子跟你劉翠花有一文錢的關係嗎?”
他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釘子一樣砸在眾人心頭。
劉翠花被噎了一下,臉色漲成了豬肝色。
“你……你這是不講道理!昨天那頭野豬你還知道分給大家,今天怎麼就翻臉不認人了?”
她試圖用道德綁架周祈年。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周祈年往前踏了一步,目光如刀,直視著劉翠花。
“昨天,野豬闖進了村子,傷了人,毀了莊稼,那是全村的禍事,我殺了豬理應分給大家壓驚。”
“今天,我進山打獵,養家餬口,這是我周祈年一家的私事!”
“劉翠花,我再問你一遍,你憑什麼管我的私事?”
周祈年身上那股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煞氣,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
劉翠花被他看得心裡發毛,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我……我這是為了大夥兒著想!”
“為了大夥兒?”
周祈年嗤笑一聲,環視了一圈周圍的村民。
“你們誰也想分一杯羹的,現在可以站出來。”
“我周祈年把話放這兒,今天這狍子誰敢伸手,我就敢把誰的爪子給剁了!”
他的話擲地有聲,配合著地上那頭還在流血的狍子和他肩上那杆黑黢黢的獵槍,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籠罩了所有人。
村民們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出這個頭。
開玩笑,昨天人家可是三槍幹翻一頭野豬的主兒。
現在這副樣子,誰敢去觸黴頭?
劉翠花見沒人幫腔,氣得渾身發抖。
“你……你這是仗勢欺人!”
“我就是仗勢欺人,怎麼了?”
周祈年直接承認了。
“我欺的就是你這種攪屎棍!你有意見可以去跟王叔說,看他怎麼講!”
他直接把王建國搬了出來。
劉翠花瞬間啞火了,她再渾,也不敢去跟王建國叫板。
“好,好你個周祈年!你等著,我看你能得意到什麼時候!”
劉翠花撂下一句狠話,灰溜溜地鑽進了人群。
周祈年冷哼一聲,彎腰重新將狍子扛上肩,再也沒看眾人一眼,徑直朝著自家的方向走去。
人群自動為他分開了一條路。
所有人的眼神裡都帶著一絲敬畏,他們知道,河泉村那個任人欺負的酒鬼周祈年,徹底沒了。
現在的這個周祈年,是頭不好惹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