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身後，跟著一個穿著中山裝、面色蒼白的年輕人。
年輕人正是歐立新，燕京大學的高材生，精通日、英、德三門外語。
三天前，他還在後方翻譯繳獲的日軍檔案，今天，他卻被安上了個“第五兵團司令部直屬，戰略忽悠局，首席談判代表”的頭銜。
“忽悠局……”歐立新心裡把這個名字默唸了一遍，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到現在都記得三天前，趙政委找到他時的情景。
“小歐啊，你的任務很重。”
趙剛把一杯熱茶推到他面前，“以前，我們和敵人鬥，靠的是槍桿子。現在，我們也要學會用筆桿子，用嘴皮子，用我們的知識和智慧，去打另一場戰爭。”
“政委，我……我只是個搞翻譯的，我沒幹過這個……”歐立新緊張得手心冒汗。
“不，你不是搞翻譯的。”
趙剛的目光灼灼。
“知識就是力量！天文地理，歷史人文，經濟民生，這些都是你的武器！”
“我要你用你的知識，去瓦解敵人的意志，去戳穿他們的謊言，去爭取我們的利益！”
“這個新成立的‘戰略忽悠局’，你就是第一個兵，也是第一個官！”
想到這裡，歐立新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惴惴不安，硬著頭皮跟在安大二十三身後，走向不遠處由幾頂帳篷臨時搭建的會議室。
帳篷內，陳設簡單，一張長條桌，幾把椅子。
趙剛早已等候在此，他沒有穿軍裝，只是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幹部服，神情平靜，目光沉穩。
歐立新自覺地坐到趙剛下首的位置，攤開筆記本，準備記錄。
“趙剛先生，”安大二十三並沒有等歐立新翻譯，他摘下白手套，用一口字正腔圓、甚至帶著京片子口音的流利中文開了口，“久仰大名。”
趙剛的眉毛微微一挑，做了個“請”的手勢。
“為了保護燕京這座千年古都，以及城內百萬民眾的生命財產安全，”
安大二十三坐直身體，開門見山。
“我代表華北方面軍，願意與貴軍達成協議。”
“我軍可以完整地撤出燕京，保證城市不受戰火波及。希望我們能以此為契機，重開談判，實現真正的‘華櫻共榮’。”
“共榮？”趙剛笑了，那笑容裡沒有半分溫度。
“是圓明園的火光共榮，還是盧溝橋的槍聲共榮？安大將軍，這些廢話就不要再提了。開出你的條件。”
安大二十三的眼神一凝，他沒想到對方如此直接。
他沉默了片刻，緩緩豎起一根手指。
“我的條件，只有一個。”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我要見一個人。”
“誰？”
“王況。”
轟！
這兩個字，像一顆重磅炸彈，在小小的帳篷裡炸響。
歐立新握著筆的手猛地一抖，在筆記本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墨痕。他駭然抬頭，看向安大二十三，又看向身旁的趙剛。
趙剛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但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卻瞬間捲起了滔天巨浪。
“只要讓我見到王況本人，確認他的狀態。”
安大二十三死死盯著趙剛，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立刻下令，華北方面軍所屬，全線後撤三十里！並保證，在一個月內，全部撤出華北！”
趙剛的嘴角，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弧度：“安大將軍，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是手下敗將。你沒有資格，跟我們談任何條件。”
“是嗎？”
安大二十三不怒反笑，他身體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那雙銳利的眼睛彷彿能穿透人心。
“趙先生，貴軍連戰連捷，兵鋒直指燕京，看似優勢在我。但恕我直言，貴軍的優勢，不過是建立在沙灘上的城堡。”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你們的戰線拉得太長！從山西到河北，上千裡！你們的兵力已經到了極限！你們引以為傲的後勤，在如此漫長的戰線上，還能支撐多久？”
“我承認，我們敗了。敗給了我們從未見過的武器，敗給了我們無法理解的戰術。”
安大二十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病態的激動。
“但帝國的底蘊，遠超你們的想象！關東軍百萬精銳枕戈待旦，國內的後備兵員無窮無盡！如果我們不計代價，從南北兩線同時反撲，你猜，先被拖垮的，會是誰？”
他猛地一拍桌子，死死地盯著趙剛，幾乎是吼了出來：“你們最大的錯誤，就是打得太快了！”
“你們太急於求成了！你們根本沒有等到那個王況，給你們提供更多的支援！你們親手，葬送了自己最大的優勢！”
帳篷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歐立新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無錯書吧安大二十三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尖刀，精準地捅向他們看似光鮮的勝利背後，那最脆弱的地方。
他下意識地看向趙剛，卻見趙剛端起了桌上的搪瓷缸，輕輕吹了吹氣，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水。
然後，在安大二十三吃人般的目光中，趙剛緩緩放下茶缸，發出“當”的一聲輕響。
“安大將軍，說完了？”趙剛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說完了，就該我說了。”
“第一，”趙剛伸出一根手指，眼神平靜地看著對方。
“你說我們的補給線太長。但你似乎忘了，從昨天晚上開始，山海關，已經在我軍控制之下。”
“天津港，塘沽港，所有入海口，都在我軍新型岸防炮的覆蓋範圍之內。”
“換句話說，整個華北的幾十萬日軍，補給線，已經被我們徹底斬斷了。你們，已經是一支孤軍。”
安大二十三的瞳孔，驟然收縮！
“第二，”趙剛伸出第二根手指，語氣依舊平淡。
“你跟我談底蘊，談兵員。那我們就談談戰損。從我們發起反攻至今，共計七十二小時。”
“貴軍陣亡、受傷、被俘，總計一萬七千三百餘人。”
“而我軍……傷亡，不足五百。請問將軍，用這樣的戰損比打下去，是你的關東軍先死完，還是你的天皇先宣佈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