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03章

“打聽什麼?”

斌子眼神閃爍了一下,壓低聲音:“老棺山。”

我心頭一跳。他也夢到了?不,不可能。那他怎麼知道這個地名?

看到我臉上的驚疑,斌子解釋道:“昨晚你說夢話了,嘟囔著‘老棺山’,我就留了心。這地名聽著就邪性,說不定跟咱們這事兒有關聯。既然那鬼東西甩不掉,不如主動點,看看有沒有別的線索,總比像個無頭蒼蠅亂撞強。”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確實,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哪怕前方是更深的迷霧。

我們出了破屋,沿著村中那條唯一的土路慢慢走。清晨的山村稍微有了點活氣,幾個早起的村民在自家門前劈柴、餵雞,看到我們這兩個明顯是外來的、形容狼狽的生面孔,都投來好奇而警惕的目光,沒人主動搭話。

我們走到村子中央一口古井旁。井臺是青石板壘的,磨得光滑,旁邊放著公用的木桶。一個穿著洗得發白藍布褂子、頭髮花白的老太太正顫巍巍地打水。

斌子走上前,臉上擠出儘可能和善的笑容:“大娘,打水呢?跟您打聽個事兒。”

老太太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繼續吃力地搖著轆轤。

斌子也不惱,順手幫她把水桶提上來,倒進她腳邊的木盆裡。老太太愣了一下,這才開口,聲音沙啞:“外鄉人?打聽啥?”

“想跟您打聽個地方,”斌子蹲下身,聲音放得很輕,“老棺山,您聽說過嗎?”

“老棺山”三個字一出口,老太太打水的動作猛地頓住了。她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睛裡瞬間充滿了驚恐和一種深切的忌諱,像聽到了什麼極其不祥的字眼。她連連擺手,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知道!沒聽說過!你們問這個幹啥?快走快走!不吉利!”說著,端起半盆水,也顧不上灑,腳步蹣跚但異常迅速地轉身回了旁邊一間低矮的土屋,“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這反應……太明顯了。她不僅知道,而且極其恐懼。

無錯書吧

我和斌子對視一眼,心知有異。

我們又試著問了附近兩個村民,一箇中年漢子,一個蹲在牆角曬太陽的老頭。結果如出一轍。聽到“老棺山”,中年漢子臉色一變,擺擺手扛起鋤頭就走,一言不發。那老頭則眯著眼,上下打量我們許久,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後生,聽我一句勸,那地方,去不得。誰提,誰沾晦氣。”然後就不再開口,閉上眼睛假寐,任憑我們怎麼問都不理了。

“老棺山”在這附近,顯然是一個禁忌般的存在,諱莫如深。

就在我們無功而返,準備先回破屋時,在村口遇到了揹著個小布包、似乎要出門的老孫頭。

“孫大夫。”斌子叫住了他。

老孫頭停下腳步,看到是我們,尤其是看到斌子臉上那掩飾不住的探究神色,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嘆了口氣,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才低聲道:“你們……是不是打聽‘老棺山’了?”

我們點了點頭。

老孫頭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他拉著我們走到村口一棵老槐樹下,聲音壓得極低,彷彿怕被風聽了去:“我就知道……昨晚看那女娃子的樣子,還有你們……唉。你們到底從哪兒來?惹上什麼了?”

斌子含糊道:“山裡,一個很邪性的野洞子。孫大夫,這老棺山……到底是個什麼地方?為啥村裡人提都不敢提?”

老孫頭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回憶什麼極其久遠而恐怖的往事。

“老棺山……不是一座山,”他終於開口,聲音帶著一種悠遠的、彷彿從地底傳來的寒意,“是個地名,在西南方向,離這兒大概百十里地,隔著好幾道山樑。那地方……邪性得很。老一輩都說,那山是‘活的’,會‘吃人’。”

“吃人?”我心裡一緊。

“不是真的張嘴吃,”老孫頭解釋道,眼神裡帶著深深的恐懼,“是進去的人,很少有能活著出來的。就算偶爾有跑出來的,也多半瘋了,胡言亂語,說什麼山裡有聲音叫他,有影子抓他,過不了多久,不是自己尋了短見,就是渾身長滿黑斑,爛死了。而且……”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而且,大概……二十多年前吧,有一隊穿著制服、帶著好多稀奇古怪傢伙什的人,也來過村裡,打聽老棺山。他們看起來像是有來頭的,說是搞勘探的。村裡老人勸他們別去,他們不聽,非要去。後來……就再也沒見他們回來。有人傳說,他們全折在裡頭了。”

二十多年前!勘探隊!

我心臟狂跳,和斌子交換了一個眼神。時間對得上!很可能就是703勘探隊,或者他們的另一支分隊!他們在“孤山”(我們逃出來的地方)發現了異常,或許也從某些渠道得知了“老棺山”的關聯,所以派了人去調查,結果……全軍覆沒?

“那地方……具體有什麼古怪?”斌子追問。

“說不清,”老孫頭搖頭,“進去過還能說幾句囫圇話的人太少了。有的說裡面的石頭顏色是黑的,摸上去像冰又像火。有的說樹長得奇形怪狀,藤蔓會動。還有的說,走到深處,能聽見地底下有打雷一樣的聲音,還有……還有像是很多人在哭,又像是在唸經的怪聲。最邪門的是,有人說,在老棺山某些地方,能看見‘門’。”

“門?!”我和斌子異口同聲。

“對,門。”老孫頭肯定地點點頭,臉上露出極度困惑和畏懼混雜的神情,“不是真的木頭石頭門,是……憑空出現的,光的門,或者黑的洞。看見的人,要麼直接瘋了,要麼就……被吸進去了,再也沒出來。”

光的門,黑的洞……這和703勘探隊記錄中,G-03實驗失控時出現的“門”,何其相似!也和溫行之試圖開啟的“歸墟之門”形態類似!

難道,“老棺山”是另一個“門”的所在地?或者,是一個比“孤山”那裡更古老、更核心的“源質”匯集點,甚至是……那“古穢”的源頭之一?

“孫大夫,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嗎?比如,有沒有什麼關於‘鑰匙’或者‘鎖’的說法?”我忍不住問道,想起勘探隊記錄裡提到的“鑰匙理論”和“鎖”。

老孫頭茫然地搖了搖頭:“鑰匙?鎖?這倒沒聽說過。就是門,邪性的門。”

看來,更深層的秘密,村裡人並不知曉。

“那……從這兒去老棺山,怎麼走?”斌子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老孫頭臉色一變,連連擺手:“你們還真想去?不要命了?!那地方去不得!聽我一句勸,帶著病人,趕緊離開這兒,往東走,去大路,找車去縣城,去醫院!別再打聽這些邪門歪道了!”

斌子沒說話,只是看著他。老孫頭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不容置疑的決心,最終重重嘆了口氣,從懷裡摸出一小塊用炭筆畫著簡陋線條的、皺巴巴的粗紙片,塞給斌子:“這是我年輕時聽人說的、大概的方位。沿著村子西南那條幹河溝一直走,翻過三道山樑,看到一片全是黑色裸岩、不長草的山窪子,差不多就到了邊緣。再往裡……沒人知道怎麼走,也沒人敢帶路。你們……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像是怕再跟我們扯上關係,揹著布包,頭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我們拿著那張簡陋得幾乎沒用的“地圖”,站在原地。晨風吹過槐樹,葉子嘩嘩作響,像是在發出無聲的警告。

回到破屋,泥鰍已經回來了,買到了幾個還算溫乎的雜糧餅子和一瓦罐稀粥,還有一小包老孫頭之前給的、差不多的草藥粉末。他哭喪著臉說錢幾乎花光了,村裡人看我們的眼神都怪怪的。

我們默默地分了食物,喂黃爺和三娘喝了點粥。黃爺依舊昏迷,但吞嚥還算順暢。三娘喝了小半碗,眼神似乎清明瞭那麼一瞬,她看了看我們,又看了看窗外,嘴唇動了動,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又恢復了那種空洞的狀態。

吃完東西,收拾好那點可憐的行李。我們必須做出決定了。

是聽從老孫頭的勸告,往東走,去縣城,尋求也許根本不存在、或者就算存在也未必有用的“正常”幫助?

還是,拿著這張簡陋的紙片,朝著那個被村民視為禁忌、可能隱藏著更核心秘密、也可能通向真正地獄的“老棺山”進發?

前者看似安全,實則是將命運交給未知和等待,並且無法解決三娘身上的“印記”,甚至可能將危險帶到人多的地方。後者是主動踏入已知的恐怖,生死難料,但或許……有一線徹底了結這一切、找到生機的可能?

斌子環視我們,目光在昏迷的黃爺和失神的三娘臉上停留最久,最後狠狠一握拳,聲音斬釘截鐵:

“去老棺山!”

他的理由很簡單,卻讓我們無法反駁:“東走,是等死,還可能害了別人。西去,是找死,但死也死個明白!萬一……萬一那兒有解決三娘身上這鬼東西的法子呢?萬一那兒有出路呢?咱們這一路,不都是在死路里找活路嗎?”

老白沉默著,最終緩緩點了點頭。泥鰍雖然嚇得快尿褲子,但也知道別無選擇。

我看著三娘,她似乎對“老棺山”這個詞沒有任何反應。但我知道,我們別無選擇。那無形的“汙染”可能正以她為中心悄然擴散,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大,危險也越大。

“走。”我只說了一個字。

我們再次背起黃爺,攙扶起三娘,踏著清晨微涼的日光,走出了這座短暫棲身的破敗山村,朝著西南方向,那條幹涸的河溝,朝著那個被稱作“老棺山”的、吞噬一切的恐怖之地,義無反顧地走去。

身後的山村在視野中越來越小,逐漸被山巒遮擋。前方,是連綿不絕的、沉默的群山,和深藏在其中的、未知的終極秘密。

我們不知道等待我們的是什麼,是另一座絕望的囚籠,還是……最終的答案,或終結。

西南。這個方向像是有魔力,拽著我們的腳步,也拽著我們的心,沉甸甸地往下墜。腳下的路早就不是路了,是那條老孫頭指的、早已乾涸不知多少年的河溝。溝底佈滿了被水流沖刷得圓滑的卵石,大的像磨盤,小的硌腳,走在上面深一腳淺一腳,稍不留神就會崴了腳脖子。兩側是陡峭的、長滿荊棘和低矮灌木的土崖,把天空擠成一條渾濁的、灰白色的帶子。

寂靜。除了我們粗重的喘息、腳步踩在卵石上的摩擦聲、以及偶爾被驚起的、不知名山鳥撲稜稜飛走的聲響,再沒有別的聲音。連風似乎都懶得光顧這條死氣沉沉的溝壑,空氣凝滯,帶著一股子河床深處特有的、泥土和腐爛水草混合的悶濁氣味。

我們走得很慢。斌子打頭,柴刀掛在腰間,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前方和兩側的土崖,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瞬間繃緊身體。老白揹著黃爺緊隨其後,他的背更佝僂了,每一步都走得很穩,但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我攙扶著三娘走在中間,她大部分重量都靠在我身上,腳步虛浮,眼神依舊空洞地望著前方某處,對腳下崎嶇的路和周圍壓抑的環境毫無反應,像個精緻的、沒有靈魂的人偶。泥鰍殿後,懷裡抱著我們最後的包袱,一步三回頭,臉上寫滿了驚惶,總覺得身後的寂靜裡藏著無數雙眼睛。

腐爛水草的氣味……我皺了皺鼻子。這味道很淡,但在絕對乾燥的河溝裡出現,本身就透著詭異。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三孃的手,昨天指尖那點可疑的黑色溼痕早已不見,但心裡的那根刺,卻扎得更深了。

“斌子哥,歇……歇會兒吧?”走了大概一個多時辰,泥鰍喘著粗氣哀求道,他的腿肚子都在打顫。

斌子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我們。老白也喘得厲害,黃爺在他背上依舊昏睡,臉色蠟黃。三娘靠著我,呼吸微弱但平穩。我自己的體力也快到了極限,胸口和手臂的舊傷在隱隱作痛。

“行,歇一刻鐘。”斌子找了塊相對平整的大石頭坐下,從泥鰍抱著的包袱裡拿出最後半塊雜糧餅子,掰成幾小塊分給大家。水只剩下小半瓦罐,每人只能潤潤喉嚨。

我們沉默地啃著乾硬的餅子,就著一點點渾濁的涼水往下嚥。餅子粗糙得像沙子,颳得嗓子眼生疼。沒人說話,只有咀嚼和吞嚥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溝壑裡顯得格外清晰。

為您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