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夜遊出宅,甚至走到了舊皇城根下!溫行之用了手段,讓她以為那只是一場噩夢。
這讓我心底的寒意更重。溫行之在掩蓋,他不希望任何人,包括三娘自己,知道她與那個“穴眼”產生了詭異的聯絡。
接下來幾天,宅子裡的氣氛變得更加古怪。表面上看,一切如常。黃爺的情況穩步好轉,雖然大部分時間還是昏睡,但醒來的次數多了,眼神也清明瞭不少,偶爾能認出老白和三娘,說幾個簡單的詞。三娘身體慢慢恢復,但精神總有些恍惚,常常對著一個地方發呆,那晚的“噩夢”顯然給她留下了陰影。
斌子和泥鰍得了我的叮囑,絕口不提那晚出去的事,但兩人明顯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尤其是斌子,看溫行之的眼神裡多了幾分以前沒有的戒備。
溫行之則更加深居簡出,除了定時給黃爺和三娘診脈,幾乎不出房門。但我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緊迫感籠罩著他。他房間裡的燈亮到後半夜的次數越來越多,有一次我甚至聞到了一股比之前更濃郁的、帶著血腥氣的異香從門縫裡飄出來,雖然很快又消失了。
他在準備著什麼。那個陶罐,張教授的圖紙,還有那個“甲壹”穴眼……所有這些,都指向一個即將到來的行動。
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在他行動之前,搞清楚他到底要幹什麼,以及三娘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想到那枚銅錢。它既然能感應到陶罐和“穴眼”的氣息,或許也能對三娘身上的異常有所反應?
一天下午,趁著三娘一個人在院子裡曬太陽打盹,我悄悄靠近,假裝給她披件衣服,手指“無意間”碰觸到了她的手腕。
就在接觸的瞬間,我胸口貼肉戴著的洪武通寶,猛地傳來一陣極其短暫、卻異常尖銳的刺痛!像是被冰冷的針紮了一下!與此同時,一股微弱但清晰的陰寒氣息,順著我的指尖,閃電般竄回,激得我手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三娘在睡夢中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不安地蹙了蹙眉,蜷縮了一下身體。
我猛地收回手,心臟狂跳,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溼。
那感覺……和接觸陶罐、靠近“穴眼”時類似,但更加……“鮮活”?像是三娘體內,被種下了一顆陰寒的“種子”,或者……連線上了一條無形的“線”,而線的另一端,就通向那未知的黑暗!
溫行之到底對她做了什麼?!那晚的“施針穩住”,恐怕不僅僅是穩住那麼簡單!
這個發現讓我毛骨悚然。三娘不是偶然被影響,她很可能成了溫行之計劃中的一部分,一個他自己可能都未必完全清楚的……“鑰匙”或者“引子”!
就在我心神不寧,琢磨著怎麼應對這越來越詭異的局面時,一直昏睡的黃爺,在一個傍晚,再次出現了異常。
當時老白正扶著他,喂他喝一點參湯。黃爺喝了兩口,忽然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住房梁,乾瘦的手指向空中,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斷斷續續地擠出幾個字:
“……井……龍……鎖……開了……要……出來了……”
無錯書吧他的聲音嘶啞扭曲,帶著一種極致的恐懼,彷彿看到了什麼無比可怕的東西。
老白嚇得手一抖,參湯碗差點摔了。我和聞聲趕來的三娘、斌子也都驚呆了。
“爹!爹你說什麼?什麼井?什麼出來了?”三娘撲到床邊,抓住黃爺的手,急切地問道。
但黃爺只是反覆唸叨著“井……龍鎖……開了……”,眼神渙散,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嘴角溢位白沫。
“快去請溫少爺!”老白急聲喊道。
泥鰍連滾帶爬地跑去叫溫行之。
溫行之很快趕來,他看到黃爺的狀態,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迅速上前,檢查黃爺的情況,手指搭上腕脈,眉頭越皺越緊。
“怎麼回事?”他沉聲問,目光掃過我們。
“不知道啊,”老白帶著哭腔,“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這樣了,說什麼井,龍鎖開了……”
溫行之的眼神猛地一凝,銳利如刀,他看向黃爺,又飛快地瞥了一眼窗外舊皇城的方向,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失控的驚怒!
“閉嘴!”他低聲喝道,不是對我們,而是對床上依舊在胡言亂語的黃爺。他出手如電,數根銀針瞬間刺入黃爺頭頂和胸口的幾處大穴,手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迅疾、猛烈,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鎮壓意味。
黃爺身體的抽搐漸漸平息,胡言亂語也停了下來,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溫行之拔出銀針,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站在床邊,胸口微微起伏,顯然剛才那一番施為,耗費了他極大的心力,更消耗了他控制局面的耐心。
“他神智受損,偶爾會出現癔症,胡言亂語。”溫行之轉過身,面對我們,聲音冰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以後他再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不必驚慌,立刻通知我。還有,讓他絕對靜養,不要再受任何刺激。”
他的解釋聽起來合情合理,但他剛才那一瞬間的驚怒,卻深深印在了我的腦海裡。
井……龍鎖……開了……
黃爺口中的“井”,是不是就是“九龍井”?“龍鎖”又是什麼?是指那九條鎖住黃金棺的鐵索?還是另有所指?“開了”?什麼東西要出來了?
溫行之的驚怒,恰恰證明了黃爺的胡話,絕非簡單的癔症!他觸碰到了某個核心的秘密,一個讓溫行之都感到恐懼和緊迫的秘密!
事情正在徹底失控。溫行之的計劃似乎遇到了意外的干擾,而黃爺的囈語,像是一個最後的警告。
那天晚上,我做出一個決定。不能再等了。我必須再去一趟那個“甲壹”穴眼,就我一個人。我要看看,那下面到底藏著什麼,能讓溫行之如此在意,能讓黃爺在癔症中發出那樣的警告,又能隔著這麼遠,影響到三娘。
哪怕下面真是幽冥地獄,我也得去闖一闖。
子時再臨。我檢查了一遍身上的裝備:手電、火柴、一小捆繩子、柴刀,還有那枚緊貼胸口的洪武通寶。看了一眼三娘房間緊閉的房門,又望了望溫行之那扇透出微弱光亮的窗戶,我深吸一口氣,如同夜行的狸貓,再次悄無聲息地翻出了宅院,融入了沉沉的夜色。
這一次,我不是為了明器,不是為了好奇。
我是為了弄明白一個可能將我們所有人吞噬的真相。
舊皇城的輪廓在黑暗中如同匍匐的巨獸。我熟門熟路地來到西南角宮牆下,找到了那幾塊掩蓋著秘密的青石板。
周圍死寂無聲,只有風吹過荒草的簌簌聲響。
我蹲下身,用手拂開石板上的雜草和苔蘚,那股熟悉的陰冷氣息再次撲面而來。胸口那枚銅錢,開始持續不斷地傳來冰冷的刺痛感,比上次更加清晰、強烈。
就是這裡了。
我定了定神,將柴刀插進縫隙,用力撬動。
“嘎吱——”
沉重的青石板,在寂靜的夜裡,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這一次,沒有人來打擾。
石板被緩緩撬開,一個僅容一人透過的、散發著無盡陰寒與腐朽氣息的黑洞,徹底暴露在我的眼前。
手電光柱往下探去,光線如同被黑暗吞噬,照不到底。只有一股更加濃郁、帶著水汽和難以言喻腥味的冷風,從下方幽幽地吹上來。
我最後看了一眼身後沉靜的夜色,咬了咬牙,將繩子在一根突出的石筍上繫牢,另一頭扔進洞裡,然後,抓緊繩子,沿著那冰冷的洞壁,一點點,向下滑去。
黑暗,瞬間將我吞沒。
繩子粗糙,磨得手心火辣辣地疼。身體懸在半空,四周是絕對的黑暗和冰冷,只有手電筒那束昏黃的光柱,在下方無力的晃動著,像隨時會被這濃墨般的黑暗掐滅。陰冷的風打著旋地從腳底往上灌,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腥氣,不是魚腥,更像是某種陳年血汙混合了腐爛水藻的味道,直衝腦門。
胸口那枚洪武通寶,已經不是刺痛了,而是一種持續不斷的、低頻的震動,帶著刺骨的冰涼,緊緊貼在我的面板上,彷彿在發出無聲的、最高階別的警告。這下面,絕對有東西,而且是大凶之物!
我咬緊牙關,一點點往下放繩子。洞壁溼滑,佈滿了黏膩的苔蘚,腳蹬上去直打滑。往下落了大概七八米,頭頂那方形的洞口已經變成了一個遙遠的、模糊的亮斑。下面的空間似乎開闊了一些,手電光勉強能照到邊緣,是人工修葺的、佈滿青苔的磚石結構,像一個廢棄的豎井。
難道這裡真是那口“九龍井”?可井底不該是水嗎?這下面感覺空蕩蕩的。
又往下滑了三四米,腳終於觸到了實地。不是預想中的淤泥或水面,而是堅硬、凹凸不平的石質地面。我鬆開繩子,穩住身形,舉起手電,警惕地四下照射。
這裡果然不是一個簡單的豎井底部。而是一個……地下空間。
空間不大,約莫一間普通屋子大小,呈不規則的圓形。四周是斑駁的磚石牆壁,上面覆蓋著厚厚的、墨綠色的苔蘚,有些地方還纏繞著枯死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植物根鬚。頭頂就是我下來的那個洞口,像一個天窗。而腳下,是坑窪不平的岩石地面,積著一層薄薄的、散發著腥味的黑色粘稠液體,踩上去有些粘腳。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這個空間的中央,赫然矗立著幾根需要兩人合抱的、已經嚴重風化腐蝕的石柱!石柱的排列看似雜亂,但隱隱又透著某種規律,像是某種古老陣法的殘骸。石柱表面,隱約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扭曲的雕刻痕跡,早已被歲月和溼氣侵蝕得難以辨認。
手電光掃過石柱的根部,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只見其中一根石柱的底部,散落著一些東西!不是枯骨,也不是破爛陶罐,而是……幾件現代物品!
一個鏽跡斑斑的軍用水壺,一個同樣佈滿紅鏽的、老式手電筒的金屬外殼,還有半截……皮帶扣!
這些東西雖然腐朽嚴重,但明顯不是古代之物!看那款式,至少是幾十年前的東西!有人在我們之前下來過!很可能是……奧利維亞探險隊的人?或者,是其他尋找“九龍井”的倒黴蛋?
他們人呢?難道都……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我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繼續探查。手電光緩緩移動,落在空間最內側的牆壁上。那裡,似乎有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像是一條通往更深處的甬道入口。
而就在那洞口旁邊的牆壁下,我看到了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一具骸骨。
不是完整的骨架,而是散亂的,像是被什麼東西暴力撕扯、啃噬過,骨頭上佈滿了深刻的刮痕和咬痕,顏色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烏黑。骸骨旁邊,散落著一些破碎的、早已看不出原貌的布片。
這景象,比直接看到一具完整的骷髏還要嚇人。是什麼東西,在這地底深處,做出了這種事情?
我握緊了手裡的柴刀,手心全是冷汗。胸口的銅錢震動得更厲害了,那股陰寒的氣息幾乎要凍結我的血液。
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必須立刻離開!
就在我準備轉身,抓住繩子往上爬的時候,手電光無意間掃過那具散亂骸骨旁邊的一塊稍微平整的地面。
那裡,似乎用某種尖銳的東西,刻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字跡很淺,覆蓋著一層黑泥,但在手電光下,依然勉強可以辨認。我湊近了些,忍著那撲鼻的腥臭和心中的恐懼,仔細看去。
那是幾個英文字母,刻得極其倉促、絕望:
“IT…WAKES…”
(它……醒了……)
後面似乎還有筆畫,但被拖拽的痕跡破壞了,看不清楚。
“ITWAKES”?
它?是什麼?是指這井下的某個存在?還是……溫行之追尋的那個“源質”?或者是……“歸墟”?
刻下這字的人,在臨死前,究竟看到了什麼?感受到了什麼?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瞬間淹沒了我的頭頂。我猛地直起身,再也顧不上其他,轉身就撲向那根垂下的繩子!
必須上去!立刻!馬上!
就在我的手抓住繩子,腳蹬住井壁,準備發力上爬的剎那——
“咕嚕……咕嚕嚕……”
一陣極其詭異、彷彿有什麼巨大粘稠的東西在蠕動、冒泡的聲音,猛地從我身後那黑黢黢的甬道深處傳了出來!
那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地下空間裡,卻清晰得如同驚雷!與此同時,一股更加濃郁、更加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如同實質的浪潮,從甬道里洶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