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隨意享用,本府稍後就來。”湯知府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待在這宴會,一看到這夥人,心裡的火就怦怦往上冒。
南河趕忙上前打圓場道:“各位大人,稍後有教坊的九鯉仙子特來獻此一曲,請各位大人慢慢欣賞。”
唐伯虎無所謂地喝著小酒,什麼九鯉仙子能比得上素素呢,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一曲優雅清麗的吳歌,悠悠然從宴廳外飄來:“淺淺水,長悠悠,來無盡,去無休……”
一陣煙霧瀰漫,仙氣飄飄,霧氣散開處,八個少女簇擁著九鯉仙子盈盈而來。
“奴家乃沈九娘,”九鯉仙輕輕一拂長袖,淺淺低頭一禮,“參見各位大人。”
九娘微微抬頭,長長的睫毛似垂非垂,半遮著的眼眸清亮似水,許是剛剛唱完一曲的緣故,面頰染上了淡淡的一層紅暈。
微微敞開的紗領,露出雪白肌膚,渾身散發出陣陣冷梅香,配著一身華麗的長裙,衣帶隨風飄揚,彷彿是真的從太湖踏歌而來的九鯉仙子。
滿屋子的官員霎時間都被眼前,這傾國傾城的仙子迷暈了眼,氣氛瞬間活躍了起來。
“不知是哪所教坊的頭牌,怎麼從未見過呀?”
“九娘,九鯉仙子!好名字!”
“清音閣,上個月剛推出來的頭牌,甚是難見,如今在湯府一見,果然姿色過人呀!”
唐伯虎全然不顧周圍的議論紛紛,目不轉睛地盯著近處的沈九娘,周身熱血奔湧,心中彷彿被擊中了一番,怎麼會有如此冰清玉潔之人,此乃真仙子是也。
打臉來得如此之快,唐伯虎不得不承認這位沈九娘確實比素素更勝一籌。
他禁不住拍手叫好:“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沈九娘在一眾官員中追捧中淡而處之,突然聽到了有人拍手稱讚她唱得好聽,不由地望了過去。
一位頭戴儒巾,身穿青圓領袍的青年,俊朗的面龐,風流倜儻的氣質,在歪瓜裂棗中脫穎而出。
唐伯虎見仙子似是在望他,不由地舉杯一笑。
沈九娘見此,只能微微點頭致意。
這是唐伯虎和沈九孃的第一次面對面,礙於場面不合適,只能淺淺對視了一番,但是好奇心都埋在了雙方的種子裡。
湯知府在後院享受著丫鬟們的捶打按摩,整個身軀不由地舒展開來,心情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這時,一位貼身小廝從外面跑進來,在知府耳朵悄悄說了幾句。
湯知府聽完,立馬嚇得從床榻上滾了下來,冷汗刷刷往下掉,大口喘氣道:“快去找南河,宴會馬上解散,立刻!”
怎麼會這麼湊巧,晚不來早不來,這個時候來,湯知府恨不得自扇幾個巴掌,沒事開什麼宴會,要是上面知道,他剛打點好的銀子可就白花了。
唐伯虎正如痴如醉地聽著沈九娘唱一首清麗的吳歌,飄然而至,迴響在耳邊。
湯知府的老管家南河,卻急匆匆地跑到宴會中央,強硬地阻止了沈九孃的演奏,“你們,快快收拾好東西,速速回教坊去。”
轉而又對著眾多官員,低頭彎腰,賠笑道:“各位大人,老爺突發惡疾,眼下正昏迷著,宴會只能終止,望各位大人諒解,各位大人請慢走。”
“什麼!湯大人難道被那嚴舉人氣暈了?”一位挺著大肚子的官員嚷嚷道。
“我等是湯知府的手下,如今湯大人臥病在床,須得探望一番,不能如此草草離去,有違君子之禮。”吳知縣摸著花白的鬍子說道。
“對,我們要去看望知府大人”吳知縣的師爺附和道。
南河一聽,連忙回道:“這,這不行!老爺這病須得靜養,各位大人的好意,到時候自會通通告知老爺的,各位還是請回吧!”
這吳歌聽得正妙,此時打斷再加上南河只是一個下人,如此草草結束,大多數是官員雖然表面應承,實則都暗藏不滿。
沈九娘自被喝斥打斷後,就開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琵琶,準備離去。
她只是一介歌妓罷了,哪能與在場的官員相比,自然是揮之即來,喝之即去。
唐伯虎瞧見南河對待歌妓和官員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心中極為不屑,不由地刁難道:“我等是湯知府親自邀請來的客人,南河一個管家,如此待客之道,湯大人名士風範,不知醒了會作何感想。”
“是啊,我乃是堂堂七品知縣,知府大人昏迷不醒,你一個下人居然擅自做主。”吳知縣冷哼一聲,重新坐回位子上去了。
南河好不容易勸動了一大半官員起身,結果唐伯虎橫叉一行,白勸了一番。
此時,清音閣的歌妓們還在收拾樂器,再加上老爺安排的任務一個都沒完成。
南河心中的火不由地冒了出來,官員他叫不動也就算了,一個小小的歌妓還在這磨磨蹭蹭,當即叫道:“來人,將這些樂器通通拿出去。”
沈九娘剛準備把琵琶抱走,就聽到知府管家如此不客氣地對待她們。
第一次她忍了,第二次她忍不下去了,凌厲的眼神盯住南河,道:“我們清音閣,好歹是蘇州有名的教坊,是知府大人下貼請過來的,如今知府大人昏迷了,你們如此喝斥我們,這就是知府大人的名流風範嗎!小女子算是見識過了,愛蓮我們走!”
南河身為知府的大管家,第一次被歌妓拐著彎罵了,要不是在場官員眾多,早就給她一巴掌了,只得怒喝道:“你一個小小歌妓,竟然口出狂言,小心……”
唐伯虎猛地一拍桌子,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南河,道:“湯管家,說話未免太過無禮了,沈九娘說得有錯嗎?何錯之有!你如此狀作小人,欺辱一名弱女子,真是辜負了湯大人一身的名流風範,諸位,唐某說得對嗎!”
“就是就是,九娘乃人間仙子,如何能如此驅趕,不妥不妥。”
“不過一女子而已,何必……”周主薄還沒說完,就被唐伯虎點了啞穴。
場面瞬間又亂作一團,投毒之事又搬上了檯面,有的人喊蘆葦,也有的人喊竹筍,總之各喊各的,生怕中毒,甚是搞笑。
唐伯虎懶得理這些虛偽的人,徑直走向沈九娘,詢問道:“九鯉仙子,在下唐寅,字伯虎,不知道是否能幫到仙子。”
原來是唐解元呀!沈九娘認得是他剛才出言相助,否則她一時衝動,還不知如何收場。
“多謝,不過九娘已收拾好了。”
“那不如,在下與九娘一同出府。”
“啊?你不是與那些大人一道嗎?”
唐伯虎淡淡一笑,道:“唐某,無官無職,何來一道之說,我與九娘才是一道人。”
沈九娘眨了眨眼睛,打趣道:“唐大才子,莫不是喝多了,九娘區區歌妓,可不敢攀扯。”
“九娘不畏權勢,敢於駁斥,如此難得可貴的品性,不正是與唐某一道嘛!”
沈九娘被說得有些羞澀,不覺紅了臉,忙走出宴廳。
唐伯虎自然緊隨其後,道:“九娘,唐某並無虛言,字字屬實。”
沈九娘微微督了一眼身旁的唐伯虎,大多數男子都是誇女子容貌,哪裡會像唐解元那樣誇一個女子品性,真是一下子戳中了她的心頭。
“解元公,九娘信你。”
唐伯虎望著九娘真摯的眼神,不由地露出點點喜歡,九娘當真是如九鯉仙子那般通透。
“九娘,明日你可有空一同去鄧尉山賞梅?”
九娘當即羞答答地應了。
回到家後,唐伯虎拿起毛筆,腦海中回憶起九孃的音容笑貌,他並沒有如實地將九娘畫下,卻畫出了一個九鯉仙子般的九娘。
無錯書吧太湖煙波浩渺,九鯉仙子半身沒入水中,仙子的面龐在水汽中,顯得朦朦朧朧,清亮的雙眸卻如湖水般清澈,彷彿看穿了世間的人心,顯得極為不俗,幾條紅鯉魚更是活潑地圍繞著仙子,開心地吐泡泡……”
又在畫稿上題了四句詩:
正北尋太湖,遙隔一片雨。
亭亭如仙子,曉起浣月露。
寫罷,唐伯虎不由地思索著,今日如此唐突孟浪,不知是否嚇到仙子了。
九娘在清音閣,不知過得好不好。
思來想去,又在畫稿上修改幾筆,不知不覺已到了深夜。
唐伯虎放下筆,突然豁然開朗,他徒有一身功夫,不如前去一探究竟,就知結果了。
唐伯虎當即熄滅書房的蠟燭,帶上九鯉仙子圖,走出房間,施展輕功,躍上屋頂,朝清音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