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這什麼玩意兒!”
“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又是什麼玩意兒?”
卓克小心翼翼地將韓諾的兩封密信開啟後,只發現了兩句不知何意的詩。
他鬱悶地讓人將密信原封不動地封了回去,便帶著密信繼續趕路了。
數日後,他趕到軻陽城,發現真的如韓諾所說。
馮鎮西和肖撫南的隊伍真的在此處。
一邊是肖衝的三萬大軍,一邊是馮海鈞的五萬人馬。
雙方都未進入軻陽城,而是在北門外紮下了營寨。
卓克到來之後,見雙方並未打起來。
自然是按照韓諾的要求,派人將綠封密信交給了馮海鈞。
馮海鈞見了那密信,樂呵呵地笑了好半天。
沒過多久,馮海鈞便約了肖衝陣前相見。
二人是在一個陰鬱的上午見面的。
雖然冷風習習,將在場之人颳得有些難以忍受。
但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一口。
畢竟場中二人的竊竊私語,將會決定整個王國未來的命運。
“這麼說來,馮鎮西當真打算遵守與韓王的約定,率兵往那華國去?”
“既然韓王已經算到這一步,你我便依他之意吧。正所謂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肖衝滿意地點了點頭。
“如此一來,那在下也息了東邊的戰事,也算是還天下生民一個太平。”
馮海鈞也點了點頭。
“只可惜,江王命薄啊!”
“無妨,我等依計而行即可,不要做多餘之事。”
馮海鈞看了看眼前的小夥子,心裡唏噓不已。
當年自己帳下的一名執戟郎,如今已與自己平起平坐了。
韓王識人善任,可謂史無前例。
而這肖衝,執行力之強,也是罕見。
其不但令行禁止,而且從不做多餘之事。
韓王讓他往東三步,他便往東三步,絕不多一步,也不少半步。
他能有如今的成就,似乎除了熟讀兵書,就是靠著百分百地服從韓王之命。
所以他才會這麼篤定地勸自己“不要做多餘之事”。
想到這裡,馮海鈞有些慨然。
人生在世,誰也不願成為棋子。但人生在世,誰都是棋子。
當初韓王被金鈺軟禁時,他也曾想過做多餘的事。
不過如今想來,做了多餘之事的人,最後都死了。
張守誠死了,江秋寒為死了,徐江也死了。
那麼,做一個位高權重的棋子,還是做一個多餘的死人,就顯得很重要了。
馮海鈞其實是不太反感做棋子的,只要棋子做得好,遲早當大佬。
如今自己這棋子做得,已經要去做王了,這找誰講理去?
不過華國如今的局勢,真的如韓王說的那麼糟糕嗎?
自己去了就能當王?
馮海鈞自然是無法清楚知道華國如今的局勢的。
因為自從華國搞了一套共和制以後,整個華國便亂套了。
若不是依靠著絲綢和瓷器兩大產業與陶國的交易往來,華國如今的臨時政府早就破產了。
如今的臨時政府,主要由當初青衣軍的將領們組成。
一開始他們吸納了從大青山學成歸來的十二名同伴,倒是將臨時政府倒騰得有模有樣。
但隨著一些心懷叵測的人加入,利益開始變得分配不均了。
其原因是華國並未像陶國那樣打破教育資源的壟斷,大部分知識分子都是來自原有的世家大族。
臨時政府想要治理國家,就必須找讀書識字之人做官。
而這些來自世家大族之人一旦當了官,就會想方設法爭取自家的利益。
久而久之,青衣軍好不容易藉著馮海鈞奪來的勝利果實,便又回到了世家大族手中。
而青年將官們又沒有足夠的閱歷,不懂得真正的帝王術。
所以沒過多久,他們便被自己設計的法律打倒。
大青山歸來的十二人,自然也是重新落草為寇,加入了當初共同起事的復雲會。
而同樣加入復雲會的,還有被稱作玉面狐狸的胡天玉。
這日,復雲會某軍寨中。
“胡兄,還是你說得對,這個國家爛在根裡了,不將那腐爛的根斬斷,咱們根本無從建立新的華國!”
說話的,是一個刀疤臉的人,外號叫老狗。
老狗,其實姓苟,名富貴。
每每有人叫他苟富貴時,他便連忙阻止對方,主動讓人叫他老苟。
一來二去之後,他便被稱作老狗了。
苟家,原本是華國一個非常著名的名門望族。
成氏篡華後,苟家失了勢,便被剝奪了許多產業。
等傳到苟富貴這一代時,已經家徒四壁了。
好在其家中還傳下幾卷書,倒也不至於丟了文化。
但從他的名字來看,其父還是很希望他的未來能過得更好。
不過老狗此人,膽大心細,又開放好學。很快就被韓諾的新思想帶偏了。
當他讀到《青山報》裡的那些理想後,便糾集了十一好友,跑到了大青山學習知識。
在那裡,他除了民本思想,還接受了平權思想。
所以他認為貴族也好,平民也罷,是平等的。
但這樣的思想,到了貴族那裡怎麼會有市場呢?
我就是靠著不平等才這麼好吃好喝的躺著,你現在讓別人和我一起躺著,活兒誰來幹?
於是一來二去之下,臨時政府竟悄無聲息地換了血。
換血的手段,還全都是合理合法的。
這也便是他認為華國爛到了根裡的原因。
胡天玉搖了搖頭。
“我認為不是華國爛到了根裡,而是我們不應該小看人性,也不該小看利益對於人性的影響。”
“你帶回來的筆記,我認真的看了。其中有一段話我特別喜歡。”
“制度是基於對人性的不信任創立的,只有充分考慮到人性的弱點,才能設計適當的制度去規避這些弱點。”
“就像那些貴族一樣,其實我們自己的兄弟後來也有腐化墮落的。”
“是因為他們爛嗎?不是。而是我們沒有正視那些問題,妄想讓每個人都懷有高尚的情操。”
老狗聽完胡天玉的話,默然無語。
確實如胡天玉所說,他們小看了利益對人的侵蝕。
除了貴族們會維護自己的利益,所有手裡有權的人都會維護自己的利益。
爭鬥無處不在,就連寒雲王都被趕到了大青山。
就在二人討論著華國的未來之時,一個青年軍官闖了進來。
“狐狸,老狗,出大事了!”
來者一進來便大聲說到。
胡天玉二人轉頭看了看他,異口同聲地問:
“出啥事兒了?”
無錯書吧“江王被刺殺了!王后帶著子女到大青山請求韓王庇護。”
聽聞此言,二人頓時跳了起來。
“那陶國是不是亂了?”
來人搖了搖頭。
“那原本駐紮在蕭國的陶國撫南大將軍肖衝,帶了一幫人馬準備勤王。”
“馮鎮西帶人馬在軻陽城外截住肖衝,兩軍正要廝殺。”
“結果韓王一紙密信,馮、肖二人立刻率兵返回。”
“如今那馮鎮西已經在來華國的路上了。”
胡天玉略一皺眉。
“馮鎮西來華國做甚?”
“據榮帥所說,其受韓王密旨,前來做華國的王!”
胡、苟二人聞言大驚。
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共和局面,又要復辟了?
……
沒過多久,馮海鈞便再次西出臨煙城來到了華國邊境。
這一次,他沒能很快拿下望煙亭,因為此處有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在等著他。
他看著城上豎起的旗幟,淡定地拍馬向前。
城上老狗見了馮海鈞,大聲問道:
“馮鎮西何故再來?”
馮海鈞淡淡一笑。
“特來賣文武藝爾。”
“此處無帝王!”
“老夫似為之。”
只聽一聲令響,城門洞開,一名少年將軍打馬出來,直來到馮海鈞近前。
胡天玉拱手一禮,“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馮海鈞立刻答道:“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胡天玉掃了馮海鈞身後一眼。
“將軍覺得此次依然可以憑三萬人馬下華國?”
馮海鈞答道:“我這三萬人馬都是知書達禮之人,可不能死在戰場上!”
“將軍此言何意?”
“韓王知華國病根所在,這三萬人都是藥引。在下,無非就是個藥名而已。”
胡天玉聞言,立刻打馬回城,片刻之後,老狗便帶著一眾人等來到了馮海鈞面前。
“將軍所說之事,可是當真?”老狗一上來便直奔主題。
“我身後是三萬青山會成員,其中大多數都在大青山學習過。韓王這局,布了十來年。”
馮海鈞一邊解釋,一邊朝身後招了招手。
一名同樣少年的將軍立刻打馬上前。
“唷,老狗!許久不見。”來人一上來便和老狗打起了招呼。
“是宋君健!”老狗和身後數人一眼便認出了來人,其人在大青山曾與老狗等人同窗數年。
老狗上前握住宋君健的手。
“你怎麼來了?”
“特來賣文武藝爾!”
眾人聽罷,哈哈大笑起來。
胡天玉這時才轉頭看向馮海鈞。
“不知馮鎮西為何選擇來華國做大王?”
馮海鈞淡定答道:
“我可以叫馮鎮西,也可以叫馮元帥,還能叫馮大王。”
“閣下所說的,無非是華國人民授予在下的一個官職罷了。”
“就像寒雲可以是寒雲,也可以是陶國一樣,名稱不重要。”
“韓王封在下為王,提出兩個要求。你們若能應允,在下才繼續西進,否則即刻東還。”
“要求一,華國改國號為金。要求二,本王在位之時務必休兵養民,不得擅起征伐。”
胡天玉等人聞言,相視一眼。
“那關於政策、法規、制度的建設方面呢?”
馮海鈞答道:
“任爾等發揮,擇其利民者行之。我要做的,只是對付那些經驗老道的貴族門閥而已。”
老狗等人聞言大喜,不過胡天玉依然不放心。
“鎮西所言,頗為誘人。但若是鎮西反悔,我等如何與王權抗衡?”
馮海鈞大笑一聲。
“這是你們的事,制度建設都交給你們了,若是你們無法達成權力制衡,則說明你們不過爾爾。”
“……”眾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