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諾再次出兵的理由,有三個方面。
一方面是經過幾年的修生養息,寒雲國的居民增長了一倍,達到了二十三萬人。
這些人口並不是靠短短三年就能生長出來的,而是從各郡逃難過來的。
當然還有不少是從鳩國遷來的,韓諾的政策開放不排外,給了許多鳩國人好感。
加上鳩國人仰慕強者,所以自願前來投在白馬將軍旗下的鳩國人也數不勝數。
畢竟在鳩國你可能只能做一個牧馬人,但到了寒雲國卻能成為一個趙子龍般的將軍。
這也算是文化輸出帶來的好處了。
另一方面是大青山屯墾區的大豐收,使得寒雲國糧草充足,有了遠征的資本。
種植穀物等作物,畝產幾百斤已經是不得了的事情。
但土豆卻能動不動就畝產一千多斤,這在沒有化肥和雜交水稻的世界裡,簡直就是奇蹟了。
用寒雲國人的話來說,自己的命都是土豆給的。
這兩個方面,是寒雲國內部的條件。
而第三個方面,則是寒雲國外部的方面。
韓諾雖然從來沒有對陽城以南用過兵,卻一直在想方設法破壞各城的經濟。
畢竟各城的糧食一直處於緊張狀態,所以糧食可以交換到一切東西,包括各種工匠。
於是韓諾便拿糧食換來了許多工匠,以至於各城都逐漸失去了除農業以外的行業。
而農業這種東西,最需要看天。
這一年,陶國迎來了罕見的乾旱。
除了韓諾佔據的大青山一代,其它各城都陷入了饑荒。
於是寒雲國的五千馬軍和一萬步軍出征了。
這五千馬軍,分為三部分。
以文鐵槍率領的六百騎為前鋒,其中包括徐睿率領的一百步槍營。
以白馬將軍張守誠為主將的兩千騎,作為主力居中。
以特別擅長後勤補給的陳昭帶隊的補給隊伍兩千騎,主要在後方負責運輸。
還有精通斥候之道的卓克,率領四百騎斥候營,分散在大部隊的周圍。
至於那一萬步軍,則由職業競技選手江秋寒帶隊,主要負責輜重的押運。
韓諾完全相信了張守誠說的,準備用兩千鐵騎橫掃陶國。
其實這話並未言過其實,甚至還有些保守。
畢竟陶國諸城兵力如今並不強大,在冷兵器時代騎兵又能以一當十。
別的不說,各城能拿出兩百匹馬的都已經很少見了。
像韓諾這麼財大氣粗的,實在少見。
所以大軍在行進了六百里後,便兵不血刃地連下三城。
這是距離陽城最近的三座城池,他們早已探明瞭陽城的虛實。
若是在尋常時間,他們或可一戰,但如今秋收時節未到,谷麥未收。
又遇到城中已經開始鬧饑荒,便在收到通碟後毫不猶豫地投降了。
投降的好處有很多,其中一條便是有飯吃。
不過韓諾兵鋒所指之處,並不是他們,而是一座叫復延城的地方。
此城地處中原的交通要道,又臨近一條叫青延江的河流。
韓諾之所以想拿下此處,是因為青延江正是陽城東邊那條河流的下游。
若是拿下此處,將糧食走水道運送至復延城,則可向東南西北四方出擊。
更何況那青延江往東南百里,便匯入了煙波渠。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復延城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不過那據守復延城的,是渠北派的一名領袖人物。
其人姓史名洪遜,人長得其貌不揚。
從探子帶回的畫像看來,是個五短身材,有些微胖的傢伙。
其人眉毛粗短,嘴唇肥厚,眼神裡透著一股狡黠。
但與其外表大相徑庭的是,史洪遜談吐雅緻,有文人風采,卻是一個儒將。
於是渠北派眾人,都尊稱此人為史鴻儒。
所以韓諾命大軍抵達復延城前,派人給史鴻儒送去一封勸降信。
雖然這勸降信言辭懇切,但依然被拒絕了,畢竟越是儒家之人越講究忠臣不事二主。
於是當文鐵槍率領的先鋒營抵達城下時,立刻遭到了猛烈的攻擊。
不過因為文鐵槍未進入弓箭的射程範圍內,倒是完好無損。
他率人在城下叫戰三日,結果那史鴻儒卻只顧嬰城自守,完全不予理會。
又過了一日,張守誠才帶著兩千鐵騎兵臨城下。
張守誠一到城下,便開始安營紮寨,搞出一副準備打持久戰的樣子。
史鴻儒從城上望了一望,捋著鬍子笑了笑便回府了。
騎兵在平原上作戰確實無敵,但在攻城時卻毫無用處。
而復延城引青延江之水為護城河,每道城門都有一座吊橋,早在文鐵槍他們到來之前便收了起來。
至於城中則有勝兵八千,若只是居高臨下,乘城據守,又哪裡是兩千騎兵可以攻破的?
所以史鴻儒自然是覺得高枕無憂。
然而兩軍交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史鴻儒對於寒雲軍的瞭解,是建立在道聽途說之上的。
而寒雲軍對於復延城的瞭解,則是建立在數百份探子的報告上的。
於是在這日丑時剛過,一陣巨大的聲響驚醒了的復延城中的眾人。
史鴻儒也被那巨大聲響驚醒,慌慌張張穿戴整齊進了府衙,他一邊召兵喚將,一邊派人前去打探巨響的來源。
沒過一會兒,那打探之人便衝了回來。
“稟郡守,那張白馬已帶兵突入城中,正往郡守府而來,請郡守速逃!”
聞聽此言,史鴻儒大怒道:
“胡說八道,那張白馬是長了翅膀還是我們的城牆突然塌陷了?”
“這復延城的每一段城牆都是本郡守親自督造,豈是如此輕易進得的?”
而堂下一干人等,也附和著罵那報信之人。
就在此時,府衙外傳來一陣人喊馬嘶,只聽得外間有人喊道:“將此處圍起來,休教走了那史大鴻儒!”
這喊叫之人,自然是那白馬將軍張守誠。
頓時府衙中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史鴻儒見此情形,心知敗局已定,左思右想之後,盯著那報信之人看了一眼。
“史某不能明辨是非,使足下受辱,愧疚!愧疚!”
說罷便命人大開衙門,昂首挺胸地出門來見張守誠。
張守誠在馬上見了史鴻儒,拱手笑了笑,“史先生仍記青延江畔牧馬兒乎?”
史鴻儒大笑一聲,“鴻鵠焉知燕雀之名?”
張守誠冷冷一笑,命手下將史鴻儒一行人縛了,便將他們分開押至各處招降。
原來在聽說前面三城望風歸附之後,江秋寒便立刻派人通知韓諾。
韓諾收到訊息立刻帶了兩千人從水路出發,押運著大量糧草沿江而下。
張守誠之所以比文鐵槍晚到許久,便是因為他在青延江附近等候了韓諾的船隊許久。
而江秋寒的隊伍除了分兵二千四百在三座降城以外,也盡數到了復延城下會師。
待到三隊人馬齊集,正好醜時時分。
韓諾立刻派人用炸藥炸倒了復延城的東、北兩扇城門,然後揮師直入。
張守誠的馬軍由北門而入,韓諾和江秋寒的步軍則由東門而入。
兩路軍隊都未遭遇太大的抵抗便殺到了城中心,在抓住史鴻儒之後便對抵抗部隊進行了勸降。
這一次奇襲達到了韓諾一開始想要的效果,以最小的損失取得了勝利。
等到城中初定,天剛矇矇亮。
各隊點兵,寒雲軍未損一人一騎。
倒是那守城的史家軍,慌亂中互相踐踏受傷死亡者數人。
韓諾命令江秋寒派人出榜安民,一面調出郡守府衙中的文書簿籍翻了翻。
這復延城中除了八千士兵,還有三萬餘口人,算是一座人口比較豐富的城市了。
此前歸降的盛治、隍壽、南珂三城,加起來才四萬餘人。
可見此前關於陽城南面各城的情報都真實有效。
在各方安堵如故之後,韓諾讓人請來了那位史大鴻儒。
其人一到來,韓諾便命人給他解了縛賜了座。
“久聞鴻儒大名,今日幸得相見!”
韓諾起身對史鴻儒拱手一禮。
史鴻儒見他如此,輕蔑地笑了笑。
“早聽說韓王宅心仁厚,此番入城不殺一人,還攜糧拯飢,可謂仁德了。”
“哦?那先生何不早降?”
“烈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
“先生何迂腐至極?天下是生民的天下,不是哪個皇子的天下。”
無錯書吧“欲殺便殺,莫要拿你那套民本思想哄騙老夫。《青山報》,老夫也讀過不少!”
韓諾聽聞此言,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史鴻儒一眼,低頭思量了片刻。
“百姓的性命,終究抵不過一個虛名麼?”
史鴻儒聞言,收起原本輕蔑的神情,很嚴肅地盯著韓諾看了許久。
轉而也低下頭去,思量了片刻。
“韓王覺得老夫死能救更多的百姓,還是活著能救更多的百姓?”
韓諾被這一問,問得有些愣神。
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它超越了思想之爭,直指人性。
史鴻遜這個鴻儒,是整個渠北派的精神領袖。
殺他和不殺他,哪個帶來的好處更大,是他是否可以活著的關鍵。
至於他降或不降,則不那麼重要了。
韓諾起初之所以想要拿下復延城,其實是抱有“挾鴻儒以令諸生”的打算的。
但若是這史鴻遜投降了,那所有的儒生都有了站在道德制高點反抗的動力,因為這會顯得他們自己比這位鴻儒更高尚。
但若他不降,就這麼死了,那麼諸生又有了替他報仇的藉口。
而不殺他只是囚禁,則似乎也帶不來半點好處。
韓諾搓了搓下巴,看著張守誠,“白馬將軍怎麼認為?”
張守誠低下頭拱手答道:“自古殺大德者,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