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諾斯抑制不住地心慌，他問：“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元羲是誰？
蓋亞……怎麼可能不是蓋亞？
蓋亞睜著迷離的眼眸，根本不回答烏拉諾斯的話，他只是端著酒杯發呆，神情懵懂而純澈。
烏拉諾斯想，也許只是喝醉了在說胡話吧。
元羲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名字。
即使……烏拉諾斯的嘴裡泛起苦澀的味道，在聽到這兩個音節的時候，他就知道它與蓋亞存在某種聯絡了。
烏拉諾斯哄他：“別喝酒了，我送你去後面好不好？”
總之，別讓父神喝酒了。
蓋亞發酒瘋他可制不住。
蓋亞扭過身去，充分表達了自己對烏拉諾斯的不待見，烏拉諾斯好笑又好氣：“不想去休息嗎？”
蓋亞警惕地說道：“你不是好人，我不想跟你走。”
烏拉諾斯啞然失笑：“我怎麼不是好…人了？”
人……？
等會兒，這個詞他也沒見過啊。
烏拉諾斯頓了頓，決定放棄忽悠蓋亞回去休息，轉而開始套話。
“好人是什麼東西，我應該是好神才對？”
蓋亞：“不是東西，是人類。”
烏拉諾斯心一跳，“人類”這個詞似乎有什麼別的意味，神王的神格都在嗡鳴。
命運在此刻投下了目光。
烏拉諾斯瞬間改變話術，軟硬兼施地把蓋亞往後殿帶，順便讓蓋亞放棄繼續和烏拉諾斯嘮嗑的想法。
夭壽啊，您可別說了父神！
烏拉諾斯想方設法按住了蓋亞，等到大地之神睡著以後，神王一身的冷汗。
他默默關上門，自己一個神回到剛才的大殿裡，開始喝悶酒。
烏拉諾斯不是傻瓜。
他很聰明，所以才能在之前用蓋亞的秘密炸蓋亞，試圖贏下賭約。
因此這一次烏拉諾斯很快也明白了裡面的問題。
他默不作聲地喝酒，茫然而失措。
元、羲……
這個名字有什麼含義呢？
辛辣的酒水透過喉嚨進入胃裡，好像一團熾熱的火焰落入身體裡。
但是再熱也沒有他的心熱，有一把無名之火在他心底燃燒，血液在血管裡奔湧，試圖逃脫被燒乾的命運。
不是這個世界的命名規則。
裡面蘊含著別的法則力量，單憑讀音無法辨別。
烏拉諾斯想，原來父神來自別的世界啊……
真好，那他一定看過別的風景。
可是，那蓋亞……元羲就是異鄉人了，漂泊在這裡的異地來客。
難怪他總是和他們不一樣。
他們可都是一群沒有節操的傢伙，縱情享樂、放縱肆意，才不會為了一點點感情讓自己遍體鱗傷。
……還有人類，這個稱呼引起了神王神格的反應，似乎是一個種族的名字？
父神以前是人類嗎？
烏拉諾斯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後悔自己多問那兩句了，要是不知道該有多好。
******
克洛諾斯在山谷裡找到了巨人。
雖然蓋亞已經把鏡子給他們了，不需要克洛諾斯跑這一趟，但是他還是來了。
無他，就是想看看生命樹。
面對克洛諾斯的到來，生命樹表現出了十二分的欣喜，抖得樹葉都快掉光了。
克洛諾斯的額角落下冷汗：“冷靜一點啊，生命樹。”
生命樹散發出歡喜的波動，可惜克洛諾斯聽不懂。
得律阿德斯的首領嘉麗婭站在邊上解釋：“殿下，它在歡迎您的到來。”
克洛諾斯：“謝謝你。”
嘉麗婭笑著退下。
克洛諾斯的瞳孔倒映出綠眼睛的寧芙身影，有一瞬間，時間在他這裡失去了意義。
克洛諾斯頓了頓，收回了視線。
一個寧芙仙女，一個快要死去的寧芙仙女。
克洛諾斯漫不經心地撫摸生命樹的樹幹，這裡很快就要出事了。
但是……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是巨人惹出來的禍，克洛諾斯可是無辜的。
更何況，他才懶得管呢。
克洛諾斯從來不做讓自己吃虧的事情。
在巨人們找來以前，克洛諾斯離開了這個山谷。
他小小的身影瞬間淹沒在草堆裡，不見了蹤跡。
巨人：“他是不是不想見到我們？”
明明他們也算是同“母”的兄弟。
“也許是有事吧？”
“好了，我們快點把蓋亞大神交代的鏡子修好吧！”
“就是就是，大神的事要快點做完。”
摩涅莫緒涅碎掉的鏡子在他們手裡逐漸復原。
“說起來，”獨眼巨人布戎忒斯說，“我們要不要給大神做個武器啊？”
阿耳戈斯：“行啊，做把刀怎麼樣？”
斯忒洛佩斯瘋狂搖頭：“蓋亞大神不適合用刀吧，那麼好看的一個神，怎麼能用刀呢！”
多幻滅啊！
生命樹搖晃葉子：看它看它！
阿耳戈斯看了看生命樹：“要不做把弓？弓箭好看的。”
他的建議得到了兄弟們的一致同意。
生命樹傾情貢獻了自己的樹枝。
獨眼巨人三兄弟熱火朝天地開始幹活，三個百臂巨人卻在不遠處睡覺，呼嚕聲震天響。
布戎忒斯有點不爽：“他們好吵。”
阿耳戈斯也煩：“好了哥哥，別說了。”
同樣是一棵樹上結出來的果子，獨眼巨人和百臂巨人卻不怎麼對付。
獨眼巨人擅長鍛造，得到了蓋亞的委託，而百臂巨人力大無窮，卻沒有神明問津，於是雙方一見面就冒火星子。
但是獨眼巨人和百臂巨人一起生活在山谷中，無法避免見面。
斯忒洛佩斯：“為什麼我們不搬走呢？”
阿耳戈斯：“這裡有生命樹。”
多簡單啊，養他們的生命樹在這裡，而且還有寧芙在附近，雖然她們已經不怎麼靠近了，卻依舊會送來東西給他們用。
巨人嘛……多少有點好吃懶做，而且確實也沒有什麼事情做。
布戎忒斯：“如果下次他們還是這副樣子，我們就走。”
大地這麼大，大地之神一定不會阻止他們的。而且他們還給蓋亞大神鍛造了武器，瞧，多麼有用！
比吃吃睡睡的百臂巨人好太多了！
******
蓋亞還沒有醒來，烏拉諾斯的美酒後勁很大，他又貪杯，一下子醉的不知天昏地暗。
夢裡他好像看到了卡俄斯。
蓋亞：“呵。”
經過卡俄斯重重事情砸下來，他已經徹底喪失了對於創世神和父神的敬畏。
卡俄斯的身影若隱若現：“蓋亞，你怎麼這副表情？”
嫌棄得不要太明顯。
蓋亞翻了個白眼：“您有事嗎？”
他連禮貌都懶得維持了。
卡俄斯似乎在黑暗裡翻了個身，霧氣翻湧，糊了蓋亞一臉。
“我親愛的蓋亞，你最近是不是太鬆懈了？”
蓋亞反問：“難道有什麼需要做的嗎？”
卡俄斯搖頭：“獵犬啊……進了獵犬你都不知道？”
蓋亞冷笑起來：“跟我有關係嗎？”
先不說他壓根沒有發現裂縫，就說他本來就不是大地之神，這個世界的死活與他有什麼關係？
反正也不是他家。
更何況，他又不是保姆，難道要一直護著這些神嗎？
卡俄斯痛心疾首：“你怎麼能這麼說呢？這不就是你家嗎？”
“你是蓋亞，不是元羲。”
卡俄斯意味深長地說：“有這個名字的人已經死了，你要是真的拋棄了蓋亞的身份，必死無疑。”
祂是被命運給炸出來的，幸好烏拉諾斯眼疾手快，不然就有大事了。
卡俄斯真是要被不孝的兒子嚇死了。
要是再多一個神聽到這個名字，炸出來的就不止是他了。
蓋亞抬眸：“我知道的。”
知道自己再找下去也許會死。
他一直知道的，不然在夢裡不會是那麼模糊的景象，而且在他藉著酒意和烏拉諾斯說了這個名字之後，就立刻被卡俄斯找上門來。
卡俄斯笑著說：“你的心眼也不少嘛。”
蓋亞：“沒心眼早就被玩死了。”
卡俄斯：“聽我的，別試探了，你回不去了。”
“如果你想要記憶，我可以給你，但是不要做別的事情了。”
卡俄斯苦口婆心地試圖說服蓋亞，可惜祂親愛的大兒子壓根不領情：“可我還是想要。”
蓋亞明亮的藍眸裡有非常明顯的陰霾，很淺，但是確實存在：“如果我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那我到底算什麼？”
“……沒有意義的，什麼都改變不了。”
“有意義的，它對我有意義的。”
“哪怕會死？”
“哪怕會死。”蓋亞堅定地說。
“死亡沒什麼可怕的，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可怕的。”
“甚至對我來說，永生比死亡更可怕。”
他從前是人類，現在是神明。
他不要模糊自己的認知，不要迷失在未來的洪流之中。
卡俄斯讚歎道：“不愧是你呢。”
多麼明亮而堅定的靈魂，漂亮極了。
卡俄斯勉為其難改變了口風：“那我就透露一點東西給你吧，畢竟也是你的父神嘛，看你對烏拉諾斯他們那麼好怪不好意思的。”
蓋亞：“呵呵。”
卡俄斯：“元羲，這個名字在你家鄉的意思，是開始的意思。”
元羲，元兮。
卡俄斯意味深長：“某種意義上，這個名字比蓋亞的寓意還好啊。”
蓋亞心中一動。
比蓋亞還好……總不可能和卡俄斯一個等級吧……
卡俄斯難得溫柔地問：“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蓋亞冷靜地發問：“真的有獵犬進來了嗎？”
卡俄斯一愣，被蓋亞的責任心驚到了，然後祂笑著答道：“那本書，你見過的。”
蓋亞不解地問：“和烏瑞亞有關係？”
卡俄斯避開這個問題，反而問蓋亞：“你記得烏瑞亞和彭透斯誕生的時候吧？”
蓋亞一默，突兀地想起來雙生子的靈光在他手上搖晃的時候，似乎有漆黑的暗影，潛藏在了光明之下。
他突然回過神來，怒問卡俄斯：“您之前怎麼不說？！”
卡俄斯爽快趕人：“你該回去了。”
唰——
蓋亞眼前一亮，看到了奧林匹斯山明亮的床幔。
他面無表情地坐起來。
話說到一半是會死人的啊！
烏拉諾斯在外面敲門：“父神？”
蓋亞揉揉眉心：“進來。”
烏拉諾斯笑容滿面，絲毫看不出來之前的震驚，關切地問：“父神還頭疼嗎？這次的酒是有些太烈了。”
蓋亞眼皮直跳：“烏拉諾斯，你沒事做獻什麼殷勤？”
烏拉諾斯無辜極了：“沒有啊。”
在蓋亞發火以前，他迅速改口：“就是發現混蛋們都跑去大地了而已。”
蓋亞：“……十二提坦？”
這下真是一個不差，全跑去大地了。
烏拉諾斯點頭：“沒錯。”
蓋亞冷不丁地問他：“你身上怎麼一股燒過東西的味道？”
烏拉諾斯神情不改：“可能吧……我剛剛確實去……”
“去看那本書了？”蓋亞接下他的話，“然後惱羞成怒想燒掉它？”
烏拉諾斯沉默了。
經驗告訴他狡辯過一輪以後，就不要再狡辯了，不然會死的很慘。
“父神怎麼知道？”
蓋亞：“因為我也這麼試過。”
烏拉諾斯有點錯愕，完全沒有想過蓋亞會直白地告訴他這件事。
說實話，有點丟臉。
蓋亞從床上坐起來，一個清潔魔法下去，他還是那個優雅清冷的大地之神，清潔魔法解決一切。
蓋亞掃一眼烏拉諾斯：“走吧，我大概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了。”
烏拉諾斯：“是什麼？”
蓋亞：“一點不太好的東西。”
他也沒想到烏瑞亞的事情居然還是個連續劇，到現在還沒有完結。
……連續劇是什麼東西？
算了，這不重要。
總之，蓋亞不得不佩服命運，居然可以把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串在了一起。
這就是命運的可怕之處了。
玩弄人心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蓋亞邊走邊想，可是人心是最難掌握的東西，玩弄命運的人最後也會被命運捉弄。
哦，原諒他吧，他總是下意識地用人字，而不是用“神”字。
——他們來到了山洞前。
“我也燒過一次，可惜沒燒掉。”蓋亞對烏拉諾斯說，“這本書是活的，普通的火根本沒辦法殺死它。”
烏拉諾斯虛心請教：“那要怎麼做呢？”
“怎麼做？”
“你先告訴我你第二次去問了什麼吧？”
蓋亞猝不及防抓住烏拉諾斯的手臂，迫使他露出衣物底下斑駁的血痕。
“代價不小啊，烏拉。”
烏拉諾斯苦澀地笑起來：“您真是想知道嗎？”
“我問的是……我要怎麼樣，才可以留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