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魏府雅雀無聲,只剩下錦衣衛緹騎們手中鋼刀映出的寒光,和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濃重血腥氣。
喬允升和錢謙益徹底傻眼了。
他們可以跟王體乾講規矩,可以跟皇帝講祖制,但他們沒法跟田爾耕這把已經出鞘的刀講道理!
格殺勿論!
這是皇帝的口諭!
這位剛剛登基、看似溫和仁厚的年輕天子,竟然會下達如此狠厲的命令!
他們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多說一句廢話,田爾耕真的敢當場砍了他們!
閹黨這幫瘋子,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更何況,他現在手握聖意!
“你……你們……”喬允升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來人!”田爾耕根本不給他機會,大手一揮,“將所有非我錦衣衛、內廷之人,全部‘請’出府去!封門!所有庫房、箱籠,貼上封條!但有缺漏,拿你們是問!”
“是!”上百名錦衣衛齊聲應喝,聲震屋瓦。
他們如狼似虎地衝向那些官員和吏員,雖未動刀,但那股逼人的氣勢,已經讓那些平日裡養尊處優的文人嚇破了膽。
“你……你們把東西放下!”一個刑部主事還想保護自己剛剛“查抄”到手的一個金香爐。
一個錦衣衛校尉二話不說,上前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將他踹了個四腳朝天,然後像拎小雞一樣把他拎起來,扔出了大門。
“我的箱子!我的箱子!”喬允升看著自己隨從帶來的那個裝滿了“易碎品”的箱子,被兩個錦衣衛抬走,準備貼上封條,心疼得直滴血。
但他不敢再爭了。
田爾耕那雙冰冷的眼睛,一直鎖定著他。
他毫不懷疑,自己再敢多說一個字,那把繡春刀就會落在自己脖子上。
一場原本皆大歡喜的分贓大會,就這樣被田爾耕用最粗暴也最直接的方式強行中止。
喬允升、錢謙益等一眾官員,被灰頭土臉地“請”出了魏府。
他們站在門外,看著錦衣衛用巨大的鎖鏈鎖上了大門,然後在門上交叉貼上了蓋著內帑大印和錦衣衛印信的封條。
寒風吹過,捲起地上的落葉。
喬允升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幾十個耳光。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錢謙益氣得渾身發抖,“田爾耕這閹狗!還有陛下……他……他怎能如此行事!毫無君王體統!我要彈劾!我要聯合百官,上疏彈劾!”
喬允升的臉色卻陰沉得可怕。他比錢謙益想得更深。
這不是田爾耕一個人的問題。
這是皇帝的態度問題。
新君,似乎並不像他們想象中那麼好控制。
他非但沒有徹底倒向文官集團,反而重新舉起了廠衛這把被他們唾棄的刀。
“走!”喬允升冷冷地吐出一個字,“回衙門,此事……得從長計議了。”
乾清宮中,魏忠賢伏在地上,面前是坐在龍椅上的朱由檢。
“朕本來想把你千刀萬剮,傳首九邊,再把你全家老小,乾兒子幹孫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吊在午門上示眾……”
他頓了頓,看著魏忠賢那張死人般的臉,話鋒一轉。
“但是朕後來改主意了。”
魏忠賢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巨大的恐懼和一線生機在他心中瘋狂交織。
“魏忠賢,魏伴伴,朕問你,你是想死——”
“還是想活?”
燭火在魏忠賢的眼中跳動,彷彿是他那顆死灰復燃的心,他伏在冰冷堅硬的金磚上,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在叫囂著屈辱,但靈魂深處,卻有一股求生的岩漿在瘋狂湧動。
他的人生就是一場豪賭,從一個街頭無賴賭到權傾朝野的九千歲。
現在,他輸光了一切,只剩下最後一條命作為籌碼,押在了御座上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天子身上。
朱由檢看著腳下這個徹底喪失了所有精氣神的老人,心中沒有半分憐憫。
在機關裡混了幾十年,他太清楚用人之道了。
對君子,要以德義感召;對小人,要以利益驅使;而對於魏忠賢這種曾經站在權力巔峰,如今一無所有的梟雄,則必須用最極端的方式,完成一次徹底的重塑。
忠誠,不是靠嘴巴說的,而是靠行動做的。
尤其是這種浸淫權力場的老狐狸,不讓他親手斬斷過去,他永遠都會心存幻想,留有後路。
“陛下,老奴.......老奴想活。”魏忠賢囁嚅的聲音摻雜在燭火爆開的噼啪聲中,但是在乾清宮中清晰無比。
“想活,很好。”朱由檢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但朕憑什麼信你?”
魏忠賢身體一顫,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惶恐。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
“老奴……老奴的命就是陛下的,老奴願對天發誓……”
“誓言?”朱由檢輕笑一聲,笑聲裡充滿了成年人對孩童承諾的鄙夷,“朕聽過的誓言比你看過的奏本還多。那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他緩緩踱步,停在魏忠賢面前,目光如刀,一字一句地說道:“朕要的不是你的誓言,是你的投名狀。”
無錯書吧“投名狀”三個字像三根燒紅的鐵針,狠狠扎進了魏忠賢的耳朵裡。
他混跡於市井,發跡於宮廷,如何能不懂這三個字的血腥分量?
梁山好漢入夥尚需殺人獻首,皇帝要他活,又豈會是讓他空口白話?
“請……請陛下明示。”魏忠賢的聲音沙啞乾澀,他已經預感到了這份“投名狀”的殘酷。
朱由檢的目光越過他的頭頂,望向宮外那沉沉的夜色,彷彿能穿透重重宮牆,看到京城某處那座奢華的府邸。
“奉聖夫人,客氏。”
趙玖輕輕吐出這幾個字。
魏忠賢的身體如同被雷擊中一般,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那張佈滿老年斑的臉,瞬間血色盡褪,變得慘白如紙。
客氏!奉聖夫人!
那是先帝的乳母,是他魏忠賢的對食夫妻,是他權勢的另一半,是他最親密的政治盟友!
他們曾一同站在大明權力的頂峰,俯瞰眾生,生殺予奪!
“朕聽說,她替你管著不少錢財。朕還聽說,你那些乾兒子、侄外孫,平日裡都尊稱她為‘老祖奶奶’,唯她馬首是瞻。”朱由檢的語氣依舊平淡,聽在魏忠賢耳中,卻像是一把不斷朝他的胸膛捅來的刀子。
“朕讓你做朕的刀,這把刀,就不能有第二個主人。朕讓你去咬人,你就不能一邊咬,一邊還惦記著舊窩。”
朱由檢俯下身,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下達了那道冰冷徹骨的命令:
“朕給你一道口諭,給你調動東廠的權力。現在,立刻,去查抄客氏府邸。”
“人,朕交給你處置。東西,給朕一文不少地抄回來,登記造冊。”
“記住,想要活下去,就乖乖做朕手裡的一條聽話的狗。”
“這是朕給你的第一個任務,也可能是最後一個機會。”
“辦好了,那就是第一個任務。辦不好……”朱由檢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言,比任何酷刑都更加令人恐懼。
辦不好,那就是最後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