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8日，01：00。

海天城。

冷旋站在雪地中，腦海中浮現著馮一鳴的身影，任憑沉甸甸的雪花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面滿是雪晶，冰涼徹骨：“那麼，他到底該不該殺？”

林雪悵然良久，看著遠處的風景，說道：

“每個人心中的標準都不一樣。有的人以法律為準繩，有的人以道德為標杆。

有的人認為浪子回頭金不換，大悟之後，永不再迷。

有的人認為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林雪頓了頓，仰頭望著高不可攀的黑夜，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

“但不管如何，結果都已經註定，馮一鳴已經被你殺了。他到底是好人是壞人，只有天知道。”

冷旋感受著呼嘯的寒風，緩緩的說：“我知道他是當年的人證，能不能殺暫且不論，我只想知道，在你看來，他該不該殺？”

林雪：“我如果說‘該’，你的心裡會不會好受些？”

冷旋思忖了片刻，點了點頭。

終究，這個男人最在意她的看法。

林雪微微一笑，悵然道：“他自然該殺。”

聽到這個回答，冷旋舒了口氣，心裡好受了許多。

但片刻之後，當他聽到林雪剩下的話時，一顆心便如火烤一般，炙痛難耐。

林雪淡淡的話語，飄在蒼茫雪國中：

“如果說馮一鳴該殺，那麼相比於我，他的罪孽簡直不值一提。

十年來，我形如槁木，心如死灰，身處地獄，相伴惡魔。

我卻不以為惡，選擇封閉自己的情感，眼睜睜看著一條條性命銷聲匿跡。

若是細細究來，我和一鳴都是罪人，而且我的罪，合該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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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我還連累了你，如此又是大罪一件，或許千刀萬剮都已是奢侈。”

林雪話音落罷，一雙眸子便靜靜的看著冷旋，眼中滿是痛惜和愧疚。

冷旋怔怔的看著她，亦看懂了她的眼神。

如果說林雪是惡魔身邊的旁觀者，那麼自己便是那個惡魔。

自己的手，早已染了洗不盡的罪孽，早已沾了去不掉的因果。

可是，冷旋在她的眼中，卻沒有看到半分責怪，而是深深的痛惜與愧疚。

他自然知道她在痛惜什麼，自然知道她在愧疚什麼。

冷旋搖了搖頭，溫柔的低喃著：

“你不需要如此，你沒有毀了我，而是成就了我。

過往的那些人，不是為你而殺的，而是為我自己。

若是沒有你的存在，我寧願現在就死去。”

林雪看著冷旋真摯的眼神，微微一笑，若夏花般絢爛。

“不要這麼說，即便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聽到這話，冷旋的心猛地一揪，眼神充斥著濃濃的恐懼：“你不會有事的，一定有辦法的。實在不行……”

話音頓了頓，然後冷旋痛苦的掙扎了許久後，頹然說：“實在不行我們就放棄這個計劃吧。”

然而，冷旋的話語剛剛說完，原本林雪溫柔的目光瞬時變得冷漠起來，說出來的話似這呼嘯的寒風，殺機凌冽：

“冷旋，你知道我為何殺了吳華和柳春妹嗎？”

冷旋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回答說：“為了讓我不再阻止你的計劃。”

林雪寒聲輕語：“不錯，十年來我不過是個旁觀者，這是唯一一次親手設局殺人。”

冷旋踟躕道：“我明白，這對你來說是天大的事情。可是你的病情……”

林雪搖了搖頭：“你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冷旋：“什麼？”

林雪：“其實，除了沾上鮮血，打碎我的靈魂之外，還有更為有效的方法逼你背叛教授，加入‘我們’。”

冷旋眼底湧現濃濃的疑惑，不明白林雪到底是什麼意思。

直到她將一根指了指自己，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冷旋方才如夢初醒，惶恐不安，嘴裡不停的嘶吼著：“不……不可以！你絕不可以這麼做！”

林雪微微一笑：“為什麼不可以，這命是我的。十年來，你背叛信仰，費勁心血，就是為了拯救我這瀕臨崩潰的身體。如果我的靈魂不足以威脅你，那麼身體呢？”

林雪目光如電，死死的盯著冷旋，緊接著上前一步立在皚皚白雪之上，輕聲道：“你可聽過以死相逼？”

冷旋看著她堅定的目光，心中佈滿了無盡的恐懼。

林雪淡淡輕語：“你知道我為什麼寧願殺了兩人，也沒有這麼選擇嗎？”

心亂如麻的冷旋愣了愣神，然後搖了搖頭。

林雪：“因為我深知，我的命是你、溫陽、韓正、孫倩等無數人換來的。

我能活到現在，早已不是我一個人在活著。

所以在這件事情完成之前，我決不會死，更不會拿它作為要挾。

但是，若是連吳華和柳春妹的死都無法讓你回心轉意的話，那麼我就別無選擇。”

冷旋：“你會做什麼？”

林雪微微一笑：“如果你不幫我，這個計劃是完成不了的。

所以，我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只有這樣，你才不會受制於人。

不管是走是留，幫或不幫，當年的未亡人，總會有一線生機。”

冷旋聽明白了，默然良久，道：“所以，我現在只面臨兩個選擇，一個是你現在死，一個是你將來死。”

林雪：“將來的事情誰知道，或許死不了呢。但現在，我卻是可以做主的。”

緊接著，寒風飛雪中，一把鋒利的匕首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林雪手中，瑟瑟寒光，逼人心魄。

她就這樣在手中把玩著，片刻後，嘴角泛出一抹危險的弧度，然後慢慢的刀刃對準自己的咽喉。

冷旋見狀，頓時嚇得面無人色，恐懼的驚吼著：“好，我答應你，我絕不反悔！絕不反悔！”

林雪靜靜的看著他，說道：“即便教授以我的性命相威脅？”

冷旋又躊躇了片刻，但看著離咽喉越來越近的刀尖，不由得恨恨的跺了跺腳，道：

“你自己都不在乎性命，我又怎麼可能受人擺佈！從今日起，我只認你說的話！”

聽到這話，林雪面色稍霽，緩緩的放下匕首，彷彿剛才一幕從未發生過，只是笑了笑：“不要怪我。今天的這做法，只是為了防備來日可能發生的事情罷了。”

冷旋看到放下的匕首，重重的舒了口氣，這時才發現在這冰天雪地中，自己的後背已經溼透了。

“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冷旋心有餘悸的說道：“要是真出什麼事，一切就真的太不值了。”

“放心吧，我這條命，不會那麼容易丟的。”林雪笑了笑，然後盯著遠處喃喃道：“最起碼，我要熬過這個寒冬。”

……

過了一會兒。

一男一女緩緩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燈拉著兩道長長的影子，顯得很是溫馨祥和。

只是，

冷旋說出話，卻令林雪心頭一緊，他問出了一個詭異難解的問題：“林雪，前天，你為什麼要讓馮一鳴來警局？”

林雪愣了愣，然後停下腳步，說道：“那一天，我怎麼可能會讓他去？”

冷旋：“什麼意思？”

林雪：“前天，馮一鳴已經知道楚風將會來到江城公安局，並且也知道你在警局。當時第一中學的事情鬧得那麼大，你和楚風一個想著滅口，一個想著報仇。江城警局就是一個狼窩，我怎麼可能會讓他自投羅網？”

冷旋聽到這話，想起馮一鳴臨死前釋然的眼神，目光一震：“難道他到警局前，便知道自己會遇到不測？他是來我這裡找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