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號的艦橋,死寂一片。
一道刺耳的通訊請求,打破了這份寧靜。
螢幕上,彈出了克萊門特和【殘臂】那兩張寫滿焦灼的臉。
“主上!”
克萊門特的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
陳默眉心那個灰色的眼瞳烙印,安靜地蟄伏著。
他看著螢幕,沒有說話。
【殘臂】的獨臂在顫抖。
“泰拉出事了。”
“世界的活力……在衰減。”
秦月和老九的身影,也出現在另一塊分屏上。
他們剛剛穩定了【地球號】的內部損傷。
秦月立刻追問。
“什麼叫活力在衰減?”
克萊門特的嘴唇發白。
“新生的嬰兒……他們不哭了。”
“他們只是安靜地躺著,睜著眼,沒有任何慾望。”
“工匠們放下了錘子,他們的靈感和激情正在消退。”
“信徒的祈禱,變成了空洞的唸白,再也沒有虔誠可言。”
每一句話,都像一塊冰,砸在眾人心頭。
老九那張乾瘦的臉,瞬間繃緊。
他抓起身旁控制檯上那些【定龍盤】的碎片,指尖血光一閃,直接抹了上去。
嗡!
羅盤碎片劇烈震動。
上面的指標殘骸瘋狂旋轉,最後,直挺挺地指向了……空。
什麼都沒有。
老九的臉色,比克萊門特還要難看。
他駭然地抬起頭。
“不是能量。”
“見鬼,根本不是能量在流失!”
秦月催促道。
“那是什麼?”
“是‘意義’!”
老九的聲音發乾,帶著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驚駭。
“是‘意義’本身在消散!”
“一把劍,它不再代表‘鋒利’和‘殺伐’,它只是一塊有特定形狀的鐵!”
“一座教堂,它不再承載‘信仰’和‘救贖’,它只是一堆壘起來的石頭!”
“我們所做一切的‘為什麼’,正在被抽走!”
艦橋內,一片死寂。
這種敵人,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範疇。
陳默抬起了眼。
他眉心的灰色烙印,沒有任何波動。
他平靜地吐出三個字。
“【歸一者】。”
秦月和老九的身體同時一僵。
那個僅僅是名字,就帶來無上恐怖的存在。
無錯書吧“祂改變策略了。”
陳默的聲音很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
“從內部瓦解我失敗了,祂開始攻擊我的根基。”
“我的文明。”
他看著螢幕上,泰拉世界那些變得麻木,呆滯的人們。
“祂沒有派來一兵一卒。”
“祂只是向我的口袋宇宙,投射了一種東西。”
“一種概念病毒。”
“【絕對熵】。”
老九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絕對熵?”
“對。”
陳默解釋道。
“這個病毒,不毀滅任何物質,不傷害任何生命。”
“它只攻擊‘概念’與‘資訊’。”
“它會無限放大‘無序’,讓一切複雜的結構,讓一切被賦予的意義,都自動滑向最簡單,最原始,最均一的狀態。”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艦橋中迴盪。
“工匠的技藝,是複雜的資訊。”
“學者的理論,是複雜的結構。”
“我們的信仰,我們的情感,我們的夢想,都是被賦予的複雜‘意義’。”
“【絕對熵】要做的,就是把這一切,全部抹平。”
“最終,整個宇宙都會變成一鍋沒有任何差別的,溫吞的,均勻的湯。”
“一個絕對‘一’的世界。”
秦月的心沉了下去。
“【人道天網】呢?你設下的防禦……”
“天網的防禦邏輯,是基於‘因果’和‘規則’。”
陳默搖了搖頭。
“但【絕對熵】病毒,本身就是‘反規則’的。”
“它在消解規則本身。”
“天網,正在被從底層邏輯上腐蝕。”
螢幕上,克萊門特的報告證實了這一點。
“主上,我們的學者開始遺忘深奧的理論,他們只能複述最淺顯的常識。”
【殘臂】補充道。
“神民們……他們甚至開始忘記為什麼要向您祈禱。”
“整個文明,像一個正在失憶的老人。”
“我們在……返祖。”
文明的黃昏。
無聲無息,卻又無可阻擋。
秦月看向陳默。
“我們必須回去!”
“只有你的力量,才能對抗這種東西!”
“不。”
陳默拒絕了。
“那正是祂希望看到的。”
“我一旦返回,出現在病毒面前,我所有的力量運轉方式,我三位一體的秘密,都會被祂近距離‘觀察’,‘記錄’。”
“我,就是祂最好的實驗品。”
老九急了。
“那怎麼辦?就這麼看著?”
“我不會回去。”
陳默的目光掃過秦月和老九。
“但我的力量,會。”
話音落下。
他伸出了自己的雙手。
右臂之上,代表【將軍】的寂滅黑炎,轟然升騰。
左臂之上,代表【女皇】的吞噬星雲,緩緩旋轉。
“秦月。”
陳默的意志,化作一道指令。
“接管我的‘毀滅’。”
一股純粹的毀滅意志,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跨越空間,直接射入【地球號】艦橋上秦月的眉心。
秦月身體一震。
她體內的【蚩尤魔威】瞬間沸騰。
血色的戰紋,從她的脖頸蔓延到臉頰。
她整個人的氣勢,變得暴虐,強大!
“老九。”
陳默的目光轉向那個乾瘦的老頭。
“接管我的‘吞噬’。”
另一股混沌的,充滿吞噬慾望的意志,湧入老九的體內。
老九渾身一顫,雙眼之中,彷彿有星辰在生滅。
他那乾瘦的身體裡,似乎藏著一個無底的黑洞。
陳默的主意識,依舊坐鎮【饕餮】號。
他盤膝而坐,汲取著歸墟的混亂能量,維持著體內的平衡。
他的聲音,在秦月和老九的腦海中響起。
“去吧。”
“讓我看看,我的刀,我的口,能不能斬斷這‘無形之毒’。”
【地球號】艦橋。
秦月身影一閃,直接出現在泰拉星的上空。
她化身血色女武神,黑色的毀滅之力纏繞在周身。
“我不管你是什麼東西!”
她的聲音,如同冬雷,響徹雲霄。
“在絕對的毀滅面前,一切都將歸於虛無!”
她高舉手臂,無盡的毀滅之力,混合著蚩尤魔氣,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血色光柱,狠狠轟向大地。
轟!
光柱所過之處,空間都在哀鳴。
那股無形的,消解“意義”的【絕對熵】病毒,在這純粹的毀滅之力下,被大量蒸發,湮滅。
克萊門特等人驚喜地抬起頭。
“有效!”
秦月正要發動第二擊。
老九的咆哮聲,從通訊器裡炸響。
“住手!丫頭!不對勁!”
秦月動作一頓。
她看到,那些被她摧毀的區域,一種更深沉,更徹底的“無序”,正在瘋狂滋生。
病毒,在重生。
而且,比之前更強!
它們將秦月的“毀滅”本身,也當成了可以放大的“無序”能量。
她的攻擊,成了敵人的養料!
一股恐怖的虛無之力反噬而來。
“噗!”
秦月被狠狠震飛,在空中噴出一口鮮血。
她臉上的血色戰紋,都黯淡了幾分。
“怎麼會……”
“我來!”
老九的聲音響起。
他沒有離開艦橋,而是盤膝坐下。
那些【定龍盤】的碎片,懸浮在他面前。
陳默的吞噬意志,讓他雙眼如同兩個黑洞。
“殺不死,那就把它關起來!”
“我用這天地為爐,星辰為陣,把你這狗日的病毒,全給老子吞了!”
他雙手結印,以【風水師】的手段,遠端操控整個泰拉星的能量脈絡。
一個覆蓋了整個星球的,前所未有的巨大“聚靈陣”,緩緩成型。
陣法的核心,不是聚集能量。
是吞噬!
吞噬所有正在消散的“意義”!
吞噬所有正在滋生的“無序”!
陣法啟動的瞬間。
文明的衰退,真的被延緩了。
【殘臂】驚喜地喊道。
“衰減速度變慢了!”
老九的臉上,卻沒有一絲喜色。
他的額頭,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拿著杯子,妄圖舀幹大海的傻子。
【絕對熵】病毒的本質,是無限的。
他的聚靈陣,很快就達到了極限。
“不行……”
老九的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太多了……吞不完……”
“陣法要被撐爆了!”
螢幕上,那巨大的陣法光路,開始劇烈閃爍。
因為吞噬了太多混亂和無序的資訊,陣法本身,也開始被“腐蝕”,即將崩潰。
噗。
老九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萎靡了下去。
他面前的羅盤碎片,光芒盡失,跌落在地。
雙雙失敗。
秦月和老九,都受了不輕的內傷。
【地球號】的艦橋內,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他們第一次發現,有一種敵人,是無法用力量去戰勝的。
秦月擦掉嘴角的血跡。
“我們……打不贏。”
老九癱在椅子上,喘著粗氣。
“這個敵人,連個影子都沒有,怎麼打?”
【饕餮】號上。
陳默睜開了眼睛。
秦月和老九的失敗,他透過遠端連線,感受得一清二楚。
他的臉上,沒有失望,反而陷入了沉思。
“毀滅,無效。”
“吞噬,也無效。”
“那麼……”
他想起了【守望者】的那盤棋。
秦月不解地問。
“陳默?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一直在用神的思維,去對抗神。”
陳默緩緩開口。
“我在想著用規則,去對抗一個‘反規則’的敵人。”
“我錯了。”
老九有氣無力地問。
“那該怎麼辦?”
“棋盤的規則,是可以被改變的。”
陳默的聲音,透著一種奇特的感悟。
“對抗【絕對熵】的關鍵,不是去堵,不是去殺。”
“而是要創造出一種全新的,‘反熵’的規則。”
秦月和老九都愣住了。
“反熵的規則?”
“對。”
陳默的目光,穿透螢幕,看向泰拉世界上那些迷茫的,失去“意義”的生命。
“熵,代表著從有序走向無序。”
“那什麼,能讓無序,重新變得有序?”
老九喃喃自語。
“是什麼?”
陳默的嘴角,勾起了一絲誰也看不懂的弧度。
“一個故事。”
“一個夢想。”
“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毫無道理的希望。”
“那是生命從‘無’中,創造‘有’的,最偉大的力量。”
“那,就是最強的‘反熵’。”
他向著【地球號】,下達了一道讓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命令。
他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到克萊門特和【殘臂】的耳中。
“克萊門特,【殘臂】。”
兩人立刻站直身體。
“主上!”
“立刻停止所有對抗病毒的措施。”
兩人都愣住了。
“主上?可是……”
“聽我的命令。”
陳默的聲音不容置疑。
“放棄所有抵抗。轉而去做一件事情。”
“一件,看似毫無關係的事情。”
艦橋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們等待著陳默那匪夷所思的最終指令。
陳默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去創造一個前所未有的,屬於泰拉文明自己的‘故事’。”
“去編織一個讓所有人都願意為之燃燒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