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順著灌木的葉片滑落,滴入宋青書的衣領,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可他渾然不覺,所有的心神,都已沉入了山谷下方那片泥濘的戰場。
他伏於崖頂,身形與一塊飽經風霜的青苔岩石完美地融為了一體。
那雙深邃的眸子,如一柄最鋒利的刻刀,將那場混亂的、充滿了血與火的圍殺,一寸一寸地,盡收眼底。
定逸師太,敗象已顯。
她手中那柄本該是佛光凜然的戒律長劍,此刻已是遍佈缺口。
她那身灰色的僧袍,更是被鮮血染紅了大半,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她自己的。
可她那矮小的身形,卻依舊如一尊不可撼動的怒目金剛,死死地,護在那三名早已是油盡燈枯、盤膝而坐的老僧身前。
“妖尼!你冥頑不靈!”
為首的嵩山弟子,一名面容陰鷙的中年漢子,猛地一聲厲喝!
他手中長劍一抖,劍光暴漲,竟是化作了十三道連綿不絕的劍影,如泰山壓頂,朝著定逸師太當頭罩下!
嵩山劍法,泰山壓頂!
與此同時,他身旁另一名身形瘦削、眼神如同毒蛇般的漢子,竟是悄無聲息地,繞至定逸師太的身側!
他沒有用劍,只是將那早已變得漆黑如墨的右掌,如鬼魅般,朝著定逸師太那因全力御劍而空門大開的左肋,悍然印下!
青城絕學,摧心掌!
劍光如山,掌風如獄!
這分明是一個早已演練了千百遍的、必殺之局!
定逸師太怎麼也想不到,這群打著“剷除魔教”旗號的名門正派,竟會用如此狠辣、也如此下作的手段!
她想也不想,便要強行收劍回防!
可已經晚了。
那十三道連綿不絕的劍影,與那陰毒詭異的掌風,已然從兩個截然不同的角度,將她所有的退路,盡數封死!
她那雙本該是充滿了滔天怒火的眸子裡,第一次,露出了一絲絕望。
然而,就在那劍光與掌風即將及身的剎那。
就在那生死一線的瞬間!
一道青色的身影,如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毫無徵兆地,自那數十丈高的懸崖之上,悄無聲息地,飄然落下。
他沒有發出半分聲響,更沒有帶起半分風雨。
他就那麼突兀地,出現在了定逸師太的身前。
彷彿他本就該在那裡。
那名嵩山弟子與那名青城好手,瞳孔驟然收縮!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在這等荒山野嶺,竟會憑空冒出一個人來!
可他們那早已是勢在必得的殺招,已然無法收回!
面對那足以將精鋼都瞬間撕裂的劍光與掌風,那道青衫身影,沒有半分閃避。
他甚至沒有回頭。
他只是在那電光石火之間,手腕一抖,腰間那柄普通的鐵劍,連鞘而出!
“錚!”
一聲清越的、彷彿能穿透這漫天風雨的龍吟,陡然響起!
那不是劍招。
那是純粹的、不帶半分花巧的、一往無回的……拔劍!
他竟是以這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方式,同時迎向了那兩道來自不同方向的致命殺招!
那名嵩山弟子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青色的電光,如一道自九天之上墜落的驚雷,後發先至,精準無比地,點在了他那十三道連綿劍影之中,最核心的、也是唯一的那道實體劍身之上!
叮!
一聲脆響,他只覺得一股狂猛霸道、卻又凝練至極的恐怖勁力,順著劍身瘋狂傳來!
他那足以開碑裂石的劍招,竟被這輕描淡寫的一點,硬生生地,給從中截斷!
他那前衝的身形,竟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後踉蹌退出三步,虎口劇震,險些握不住手中的長劍!
而另一邊,那名身形瘦削的青城好手,更是駭然色變!
他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卻又充滿了勃勃生機的無形劍氣,竟是穿透了他那陰毒的掌風,如一根燒紅的鐵釘,不帶半分煙火氣,卻又精準無比地,刺入了他掌心那早已練得堅逾精鋼的“勞宮穴”!
“噗嗤!”
一聲利刃入肉的悶響,他那隻本該是取人性命的毒掌,竟被這神乎其技的一劍,硬生生地,從中洞穿!
鮮血,夾雜著漆黑如墨的毒血,狂噴而出!
“啊!”
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叫,整個人如遭雷擊,抱著那隻被廢了的右手,在那泥濘的地面之上,瘋狂地翻滾、抽搐!
無錯書吧一劍,敗兩人!
整個山谷,瞬間陷入了一片死神般的寂靜!
那十餘名本該是殺氣騰騰的嵩山弟子,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如同鬼魅般的一幕,那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驚駭與不敢置信!
定逸師太亦是呆呆地看著身前那道並不算高大,此刻卻又彷彿能撐起整片天地的青衫背影,那張本該是充滿了絕望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發自內心的茫然。
風,依舊在吹。
雨,依舊在下。
那道青衫身影,緩緩地,將那依舊在嗡嗡作響的鐵劍,收回鞘中。
他沒有回頭,只是將那冰冷的目光,緩緩地,掃過那一張張充滿了驚疑與不解的臉龐。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
那聲音不大,卻像一道冰冷的溪流,清晰地,流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也徹底澆滅了他們心中所有的僥倖。
“嵩山、青城的朋友,別在恆山地界,裝神弄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