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亭之內,溪聲潺潺,可那氣氛,卻比這冬日的溪水,還要冰冷幾分。
向問天那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無法撼動的鐵塔,將那本就狹小的竹亭,襯得愈發擁擠。
他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眸子,死死地定格在宋青書的身上,那眼神中,毫不掩飾的激賞與狂熱,幾乎要凝為實質。
“好!好一個林平之!”
他猛地一拍石桌,那堅硬的青石桌面,竟被他這看似隨意的一掌,拍出了一道細微的蛛網裂痕!
“這世間,敢與那妖婦正面硬撼,還能全身而退之人,你是第一個!”
他大笑著,竟是自顧自地提起桌上那隻精巧的茶壺,將那早已涼透的君山銀針,如牛飲般,一飲而盡!
“痛快!當真痛快!”
任盈盈看著他這副粗豪的模樣,那雙明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無奈,卻沒有半分阻止。
宋青書亦是神情平靜,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不言不語。
向問天將那空空如也的茶壺重重地頓在石桌之上,那雙燃燒著熊熊烈焰的眸子,再次落在了宋青書的身上。
他沒有半分兜圈子,那聲音,如洪鐘大呂,振聾發聵!
“小子,明人不說暗話。”
“你既有這等通天的本事,又有與那妖婦不共戴天之仇,你我,便是天生的盟友!”
他猛地踏前一步,那股屬於魔教巨擘的磅礴氣勢,轟然爆發!
“隨我,去一個地方!”
“去何處?”宋青書的聲音,平靜得不帶半分波瀾。
“杭州,西湖,梅莊!”向問天的聲音裡,充滿了無盡的狂熱與崇敬,“去救一個人!一個真正能與那妖婦分庭抗禮的、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只要將他救出,我日月神教,便能撥亂反正,重見天日!屆時,你林平之,便是我神教的大恩人!那妖婦欠你的血債,我向問天,陪你一筆一筆,親自討還!”
無錯書吧一番話,說得是慷慨激昂,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誘惑。
任盈盈沒有說話,只是將那清冷的目光,落在了宋青書的臉上,彷彿在等待著他的答案。
然而,宋青書的臉上,卻依舊沒有半分波瀾。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緩緩地,為自己斟滿了一杯清茶。
他看著那杯中搖曳的、清澈的茶湯,許久,才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去。”
兩個字,輕描淡寫,卻像兩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向問天的心坎上。
他那張本該是豪邁不羈的臉,瞬間凝固。
“你說什麼?”
宋青書緩緩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眸子,第一次,與向問天那雙燃燒著熊熊烈焰的眸子,正面相遇。
他的目光,平靜,而又銳利,像一柄早已褪去了所有華光的古劍,不帶半分殺氣,卻足以洞穿世間所有虛妄。
“我說,我不去。”
“為何?”向問天的聲音裡,充滿了無盡的驚疑與不解,“你我目標一致,皆是與那妖婦為敵!如今有這等千載難逢的機會,你為何……”
“目標一致,道,卻不同。”
宋青書緩緩地,打斷了他。
他將那杯中的清茶,一飲而盡,那冰冷的茶湯,順著他的喉嚨,一路滑入腹中,彷彿要將他心中那最後一絲溫情,都徹底澆滅。
“向先生為救兄弟,不惜掀起江湖風雨,此乃義薄雲天,林某佩服。”
他的話鋒,陡然一轉,那平靜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決絕。
“可你那所謂的‘復國’大計,那所謂的‘前朝寶藏’,卻要用那洛陽金刀王家滿門上下的鮮血,來做祭品。”
“這,不是我的道。”
轟!
那句話,如同一道開天闢地的驚雷,狠狠劈在了向問天的靈魂深處!
他那張本就因驚疑而凝固的臉,瞬間血色盡褪,變得如同死灰一般!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將他所有圖謀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少年,那雙本該是充滿了豪邁與不羈的眸子裡,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發自靈魂的駭然!
宋青書沒有再看他一眼,只是緩緩起身。
他對著那早已是面色蒼白、嬌軀微顫的任盈盈,平靜地,抱拳一揖。
“我答應任姑娘,若她有難,必傾力相助。”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清晰的界碑,將那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劃得一清二楚。
“但,我不替‘殺錯人’的事,抬轎。”
說完,他竟是再無半分停留,轉身,便要朝著那竹亭之外,緩步走去。
那青衫的背影,在清晨的薄霧之中,顯得格外的孤單,卻又格外的……挺拔。
“站住!”
一聲充滿了無盡暴戾與屈辱的怒喝,自向問天的喉嚨深處,轟然炸響!
他那高大的身形,如同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那隻早已青筋暴起的大手,已然按在了腰間那柄造型奇特的彎刀之上!
那股冰冷的、幾乎要凝為實質的滔天殺意,瞬間便已將這方圓十丈之內所有的空氣,都徹底抽乾!
然而,就在那場即將爆發的、屬於兩個頂尖高手的生死對決,一觸即發的剎那。
一道綠色的身影,如同一片不受風擾的流雲,悄無聲息地,擋在了宋青書的身前。
任盈盈沒有回頭,只是對著那早已是怒火攻心的向問天,緩緩地,斂衽一禮。
那動作,優雅,標準,不帶半分煙火氣,卻又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
她緩緩開口,那聲音,清脆悅耳,如空谷黃鸝,卻又像一盆冰冷的溪水,將那即將爆發的滔天怒火,盡數澆滅。
“向叔。”
“此事,不急於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