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山巔,明禪宮內。
這裡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彷彿連那終年不散的祥瑞金霞都被一股無形的壓力所凝固。
檀香嫋嫋,卻絲毫無法驅散那份壓抑在空氣中的沉重。
接引道人與準提道人,這兩位西方教的創始人聯袂而至。
他們的臉上早已沒了平日裡普度眾生的慈悲從容,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及一絲即便是準聖大能的心境也難以完全掩飾的深深焦慮。
原因無他,只因崑崙山傳來的那三聲驚雷。
一日三聖!
三清同日證道,那恐怖到極點的聖威,如同無法抵禦的宇宙風暴,在短短數息之內便席捲了洪荒九天十地。
這帶給東方眾生的是震撼與膜拜,但帶給他們西方二聖的,卻根本不是什麼同為玄門師兄弟的與有榮焉。
而是如同一座座太古神山。
一座接一座,狠狠地壓在心頭,幾乎要讓他們這兩位準聖巔峰的大能喘不過氣來!
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巨大壓力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讓人窒息。
同為道祖鴻鈞座下親傳弟子,同樣擁有那象徵著無上大道、通往聖人果位的鴻蒙紫氣。
可如今呢?
東方的女媧早已成聖,如今三清也緊隨其後,四聖已出,威震三界六道!
反觀他們西方二人,卻依舊在準聖的門檻之前苦苦徘徊,像兩隻無頭的蒼蠅,遲遲找不到那通往終極之境的最後一步門徑。
這就是赤裸裸的差距!
無錯書吧這就是所謂的“聖人之下皆螻蟻”!
若是再這樣下去,西方教休說大興了,恐怕將永遠被那氣運昌隆的東方玄門死死地踩在腳下。
甚至可能連這最後的一畝三分地都守不住,成為東方四聖博弈的棋盤與炮灰,再也無任何出頭之日!
“蘇恆。”
接引道人率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聲音沙啞乾澀,那張本就帶著幾分疾苦之色的面容上,此刻更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疲憊與蒼老。
彷彿這一日之間,他的道心便經受了億萬年的煎熬。
“我與你師叔,今日前來,並非為了考校你的修為,而是想與你商議一件關乎我教生死存亡,關乎我二人道途未來的大事。”
正在蒲團上靜修的蘇恆心中一凜。
他緩緩睜開雙眼,深邃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瞭然。
他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那種巨大的慣性,即便是他也必須小心應對。
蘇恆立刻起身,整理衣袍,恭敬地向著兩位老師深深一拜,神情肅穆。
“師父請講,弟子洗耳恭聽。”
一旁的準提道人長長嘆息一聲,接過了話頭。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無盡的無奈、不甘,還有一絲不得不向現實低頭的落寞。
“三清已然成聖。”
“那一刻天機顯現,我與你師父耗費百年心血,聯手推演天機,亦有所得。”
準提道人的目光看向東方,眼神複雜。
“我西方的成聖之機,雖有些許不同,但大體方向與太清、元始諸位師兄類似,也在於那‘立下大教’與‘發下宏願’八字。”
說到這裡,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明顯的掙扎與苦澀,彷彿接下來的話重如千鈞。
“只是……蘇恆你也知曉。”
“我西方地脈殘缺,靈氣稀薄,本就貧瘠不堪,先天不足。”
“即便有你這些年來的種種神來之筆,讓我們積累了一些底蘊。但那點氣運,與三清那盤古正宗的深厚福澤相比,依舊如同螢火之於皓月。”
準提的聲音中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即便我二人效仿三清,現在立刻宣告天地立下大教,所得之天道功德,也遠遠不足以支撐你我二人打破桎梏,同時證道混元。”
“甚至可能連支撐一人成聖都極為勉強。”
“而我和你師父曾誓言同進退,絕不可能只一人成聖。”
這是最現實的問題。
沒錢!
氣運不夠,功德不足,這就是窮人的悲哀。
“所以……”
接引道人閉上了雙眼,彷彿不忍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
“唯一的辦法,也是天機指引給我們的唯一出路。”
“那便是效仿那遠古之時的大誓願之法。”
“向天道立下四十八道救世大宏願!”
“以我西方教未來無數元會、甚至億萬年的氣運與自由為抵押,向天道提前‘預支’那份足以讓我等二人成聖的無量功德!”
接引的聲音在顫抖。
貸款成聖!
這四個字,如同四柄重錘,狠狠砸在蘇恆的心頭。
他心中一沉,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寒芒。
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
這就是後世洪荒流傳最廣,也是最為人詬病的“接引準提發宏願成聖”。
這確實是一條捷徑,能讓他們瞬間獲得海量功德,立地成聖。
但這也同樣是一條充滿了無盡因果與束縛的不歸路!
因為這筆“貸款”,利息高得嚇人!
這也是為什麼後世之中,西方二聖在成聖之後,處處受制於天道,永遠比其他聖人低上一頭。
更不得不為了償還那龐大到讓人絕望的因果,而四處奔波度化,甚至不惜放下聖人臉皮,做出種種如“此物與我有緣”這般為人不齒之事!
他們活得太累了。
活成了天道最忠實的打工仔。
“此法,看似是一條捷徑,實則是飲鴆止渴的絕路!”
“師父,師叔!萬萬不可!”
蘇恆猛然踏前一步,聲音不再平靜,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斬釘截鐵,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斷與一股沖霄的反對之意!
嗯?
接引與準提皆是一愣。
他們完全沒想到,想來沉穩、對他們言聽計從的蘇恆,今日的反應竟會如此激烈。
甚至敢直接反駁兩位準聖的決定。
準提道人的眉頭瞬間緊鎖,臉色沉了下來,一股無形的威壓在殿內瀰漫。
“蘇恆,你這是何意?”
“你可知,我與你師父做出這個決定,是經歷了多少個日夜的掙扎與推演?那是何等的艱難?”
準提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一絲怒意。
“不走此路,我二人又該如何成聖?”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我西方教好不容易積累的這點基業,在未來聖人時代的洪流中,被那四位東方聖人隨意拿捏,最終分崩離析,化為烏有嗎?”
“沒有聖人坐鎮的大教,就是待宰的羔羊!”
“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嗎?”
面對準提的質問與威壓,蘇恆沒有絲毫退縮。
“弟子不敢!”
蘇恆深吸一口氣,強行頂著那股準聖威壓。
他知道,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將是決定西方教未來命運的轉折點!
這是一個岔路口。
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直視著兩位對他恩重如山、亦師亦父的老師。
他的眼中燃燒著一種名為野心的火焰。
“師父,師叔。”
“‘貸款’成聖,看似一步登天,實則後患無窮!那是斷送我西方教真正超脫的未來!”
“其一!”
蘇恆豎起一根手指,聲音鏗鏘有力。
“欠下天道如此巨大的因果,日後必將為其所縛,身不由己!聖人之尊,名為至尊,實則名不副實,與那天道的提線傀儡又有何異?”
“為了成聖而失去大逍遙,此乃捨本逐末!”
“其二!”
他再豎起一根手指,目光灼灼。
“以此法成聖,根基虛浮,道基不穩,聖位有瑕!在與其他聖人的博弈之中,必將處處受制,先天便落入下風!”
蘇恆盯著兩人的眼睛,一字一頓,丟擲了那個最有力的證據。
“太清師伯雖已成聖,但他的人教氣運不全,想必二位老師也能看出其聖位不穩。”
“那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鑑!”
他一針見血,直接點出了太清老子成聖不圓滿的根源,也點中了兩位準聖心中最大的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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