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在半空中微微顫抖,彷彿承載著千鈞之重。
他看著下方那些正滿懷期待,眼神熱切地等著他傳授仙法,渴望變得強大來保護自己的懵懂人族,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絲深深的落寞與無奈。
他終究,還不是那個可以無視一切規則,與天道平起平坐,甚至執子對弈的聖人啊。
他,還是太弱了。
在真正的天道大勢面前,即便他是穿越者,也依舊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
“今日……講道取消。”
蘇恆的聲音沙啞,每一個字都彷彿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都散了吧,各自回去……好好生活。”
說完這句話,他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發出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轉身離去。
那道曾經偉岸、不可一世的背影,此刻在人族的眼中,顯得無比的蕭索與孤獨。
而就在他轉身的剎那。
他並未察覺到。
遠在億萬裡之外的崑崙山,太清老子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高深莫測的,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笑容。
蘇恆的妥協,在他的意料之中。
天道,永遠是站在順勢者這邊的。
但他要做的,遠不止於此。僅僅是阻止蘇恆傳道,還不足以消除他心頭之恨,更不足以奪回那失去的氣運。
他要讓蘇恆,讓整個西方教都明白一個道理。
順天者昌,逆天者亡!
他要收回屬於他的一切!
太清老子緩緩伸出一根手指,對著虛空,輕輕一點。
並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也沒有璀璨奪目的神光。
只有一股無形無相,卻又蘊含著“無為”大道至理,遵循著天地間最本源規則的玄奧法則,瞬間跨越了億萬裡虛空,如同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中,悄無聲息地融入到了西方人族祖地的天道規則之中。
......
西方,人族祖地。
起初,一切都很正常,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新生的人族,雖然對那位“聖師”突然取消講道感到有些失落和不解,但在蘇恆之前的安排和庇護下,他們依然在這片宛如世外桃源的淨土中,無憂無慮地生活著。
這裡的靈氣充裕,仙果甘甜,沒有兇猛的妖獸,也沒有惡劣的天氣。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採食仙果,嬉戲山林,繁衍子嗣,享受著生命最初的美好。
然而,好景不長。僅僅過去了數十年,對於洪荒生靈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
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讓所有內心純淨的人族都為之恐懼到戰慄的現象,出現了。
那天清晨,陽光依舊明媚。
但人族中,一位最年長,最受大家敬重的老者,卻在沒有任何徵兆,沒有任何外傷的情況下,身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衰老。
原本紅潤的面板出現了深深的褶皺,烏黑的頭髮變得雪白枯槁,挺直的腰背佝僂了下去。最終,他在睡夢中,停止了呼吸,身體變得冰冷僵硬。
死亡!
這個對於絕大多數壽元漫長、甚至只要不被殺死就能永生的洪荒先天生靈而言,無比陌生的詞彙,第一次,殘酷而真實地降臨在了人族的身上。
緊接著,如同開啟了潘多拉的魔盒。
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越來越多的人族,在度過百年光陰後,無論之前身體多麼強壯,都不可避免地,步入了衰老,走向了生命的終點。
那曾經充盈在他們體內的生機,彷彿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悄悄抽走。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開始在整個族群中迅速蔓延開來。
他們不明白,為何自己會死。
他們不明白,為何自己那與生俱來的力量,會隨著時間而流逝。
他們不明白,為何這片美好的家園,突然變成了吞噬生命的噩夢。
他們哭喊著,成群結隊地跑到山頂,跪在蘇恆閉關的宮殿前,祈求那位曾經帶他們回家,被他們視為神明的“聖師”蘇恆,祈求他賜下神力,救救他們的親人,救救他們自己。
可蘇恆的宮殿大門緊閉。
他,選擇了沉默。
並非他冷血無情,而是他在看到第一位人族老死的那一刻,便瞬間洞悉了一切。
這是太清老子的陽謀!
這是那位未來的聖人,對他最無情,也最精準的反擊!
太清並未直接出手傷人,而是利用了天道規則,以無為大道,順應天數,悄然加速並固化了人族那本就短暫的“生老病死”程序!
對於沒有踏上修行之路的凡人來說,這就是不可逆轉的天命!
太清老子要用這血淋淋的事實,來向所有人族,也向蘇恆證明: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天道自然,不可違逆。
——你們的聖師,所謂的神力,所謂的庇護,在真正的天道大勢,在不可抗拒的死亡法則面前,根本毫無意義,蒼白得可笑!
這,才是最惡毒,最誅心的殺招!
它要摧毀的,不僅僅是人族那脆弱短暫的肉身。
而是要徹底摧毀人族對蘇恆,對西方教,剛剛建立起來的那份純粹而堅定的信仰!
當信仰崩塌,當希望破滅,這三成人族氣運,便會如同無根之木,雖然還在西方,卻已名存實亡,最終不得不迴歸太清手中。
蘇恆盤膝坐在宮殿內,神識早已覆蓋了外面的一切。
他看著那些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眼中充滿絕望與無助的人族。看著一個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在他面前凋零卻無能為力。
他的心中,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的無力感。
他可以憑藉神通法寶,庇護他們不受外敵侵擾,可以打落太清的靈寶,可以與準聖爭鋒。
無錯書吧卻無法,對抗那煌煌天道,那早已註定的生老病死自然法則。
除非他現在成聖,重立地水火風,否則根本無法改變凡人的壽元天數。
“難道……我這盤苦心經營的大棋,真的要在此,還未正式開始,便輸掉第一步嗎?”
“難道人族的命運,真的只能任由那位太清擺佈嗎?”
蘇恆緊握雙拳,指甲深深嵌入肉裡,鮮血滴落。
他的道心,在這一刻都為之劇烈動搖,產生了一絲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