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八年五月,荊州水軍終於北上了。
一萬水軍上千條船,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江陵,進入了雲夢澤水系,然後沿漢水而上。
有柤中蠻人的幫助,大軍很快進入了漢水水域。
魏軍左路軍樂琳,攻打宜城不遂,被王平拖在了鄀縣。
為了避免被蜀軍兩面夾攻,樂琳撤軍,退回了蔡陽。
王平和吳班水軍匯合,兩路大軍繼續北上。
司馬懿得知樂琳不敵王平,荊州水軍也進入了戰場,知道大勢已去,只得長嘆一聲,命令撤軍。
無錯書吧數萬大軍有序撤離了襄陽。
襄陽守軍並沒有追擊,而是遠遠的看著他們撤走。
司馬懿是兵法大家,撤軍的時候自然也會留有後手。
冒然追擊,定然會被魏軍所伏。
自此,荊州之戰徹底以司馬懿的退兵而告終。
回到洛陽後,司馬懿上書皇帝,總攬了敗軍之責,請求處分。
念在司馬懿乃是託孤重臣,對大魏有重大的功勞,曹睿並沒有深究責任,還拜司馬懿為太尉,行大將軍之事。
且說右路軍張虎,一路沿築水而上。
進入房陵地界後,遭到了守軍的阻擊。
馬抗不愧是馬家的後代,率領一千騎兵左右突擊,大敗張虎的軍隊。
張虎無奈只得退回漢水。
不過此人也是個堅韌之輩。
他見築水難以前行,乾脆就退出築水,沿著漢水而上,進入堵水。
堵水是流經上庸的水域。
沿著堵水可以直達上庸城下。
這下有些出乎意料。
不過上庸城乃楚國國都,周邊民屯矗立,易守難攻,楚國國相費禕立即調集周邊的兵力守城。
馬抗立即馳援上庸。
勳關守將向寵也率軍沿漢水而下,截斷張虎的歸路。
張虎大軍進入上庸後,發現城池難打,後路又被斷了,乾脆繼續沿堵水而下,直奔巴郡腹地。
上庸有兩條水道通往南邊的長江。
一條是走堵水,進入大寧河,然後到達巫縣。
第二條是走官渡河,過神農架,進入神農溪,然後到達巴東縣。
張虎走的正是第二條路。
這條路是上庸通往宜都的重大水道,只是沿途並沒有多少人煙。
張虎等人也吃盡了苦頭。
兩萬人折損近半,經歷了半月的時間,這才到達巫縣。
巫縣縣令,益州大家子弟,聞魏軍大軍來了,登時嚇破了膽,帶著隨從連夜逃走。
張虎兵不血刃的佔領了巫縣。
巫縣地處長江沿岸,是荊州益州水路運輸的中轉站。
縣令這麼一跑,白白的便宜了張虎。
魏軍從巫縣府庫得到了大量的糧草補給,強徵兵丁,擴充到了三萬人。
緊接著,張虎連夜進攻永安。
永安守將馬忠手下只有三千兵馬,擋不住張虎,當即棄守永安,退回朐忍縣,與巴東太守匡輔一起固守。
江州都督鄧芝手上兵馬也不多,只得一方面守著江州,一面飛報成都。
因為劉封的緣故,夷陵之戰沒有發生,所以就沒有白帝城託孤之事。
又因為荊州復奪,宜都、永安的作用大大的降低,蜀漢朝廷並沒有在這裡設重兵把守。
馬忠雖為永安都督,但主要是守衛水路運輸的,手下兵馬也沒什麼戰鬥力。
這也給了張虎可乘之機。
此子藝高人膽大,頗有乃父之風,見房陵上庸難下,果斷的放棄,順水而下,進入益州腹地,還真讓他闖了進去。
打下了永安之後,張虎也鬆了口氣。
永安地理位置險要,又是水路中轉站,物資儲備十分的豐富,即便是蜀軍現在來攻,他也能抵擋一番。
訊息很快傳到了成都。
……
成都留守官員大震。
自劉備平定益州後,益州承平快二十年了,眾人早就失去了憂患意識。
大族們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歌舞昇平,醉生夢死。
誰會想到魏軍居然打進來了?
這可如何是好?
聽聞這次打進來的魏軍有兩三萬人,為首的還是曹魏名將張遼的兒子。
成都守軍只有一萬人。
根本護不住他們。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於是乎,益州達官貴人大族世家立即收拾行裝踏上了北上的道路。
他們丟下了益州的土地房產,即便是沒有朝廷的支援和沿途的補給,自己掏腰包帶著錢糧人口,也要前往長安。
一時間每日前往漢中者不計其數。
也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去長安的。
梓潼、葭萌、劍閣、陽平關一路關卡,根本不會放行。
能跟著過去的多半是在長安有官職在身的家族家眷。
其餘沒有官職的,或者在益州當官的人走不了。
但他們想方設法,千方百計的也要走。
沒有長安的官職,去求,去買。
有的動用無數的關係,去求長安一個不入流的小官,為的就是能夠合法的離開益州。
一夜間,長安的職位炙手可熱。
即便是一個幾百石的小吏職位,益州人也擠破了腦袋。
有本地的官職,辭職,告病。
短短几天的時間,巴郡、巴東郡、蜀郡辭職者多達千人。
原本打死不走,要求朝廷給個說法的益州人,這會兒不待第三輪撤退開始,就自行帶著老小上路了。
那些留在路上,說什麼都不走的,聽聞魏軍進入了益州,趕緊爬起來飛速趕往長安。
唯恐被魏軍追上。
蔣琬原本也是焦頭爛額。
上次益州人集體逼宮的事情,讓遷都大計停滯了下來。
他是求爺爺告奶奶,去找人,找關係,說服大家要顧全大局。
但沒卵用。
益州人不聽他的。
大有朝廷不處置劉封,他們就不幹了的架勢。
現在好了!
魏軍打過來了。
他們又吵吵著要走了。
有的甚至疏通了門路,拿到了第三批遷徙長安的名額,堂而皇之的離開益州。
按照原定計劃,諸葛亮準備遷徙三十萬百姓填充關中。
但故土難離,益州人對這個根本不感冒。
蔣琬本想把那些普通百姓遷徙一些。
只是沒料到益州人連第三批遷徙的名額都搶了。
而且他們也無需朝廷撥付糧草支援,也不需要沿途的照應,他們自己走。
這倒是省了不少朝廷的不少功夫。
蔣琬自然是順水推舟,默許了此事。
僅僅幾天的功夫,就有三十萬人再次踏上了北上的行程。
這下,遷都行動提前完成了。
接下來就是如何應對這小股魏軍。
在蔣琬意識中,張虎之流不過是無意中闖進益州的老鼠而已。
區區萬餘人闖進了,益州軍、荊州軍、楚國軍的包圍之中,早晚會被殲滅。
蔣琬仔細想了想,立即道:“備車,去司隸校尉衙門。”
三波遷徙過後,益州的守軍只剩下一萬人左右。
大司馬馬超已經率兵屯駐城外,守衛成都,不可輕出。
南中方面的庲降都督李恢,也派了五千官兵支援江州。
江州是重鎮,都督鄧芝也頗有謀略,魏軍未必能攻破。
不過死守終究不是辦法。
想要退敵,還得指望楚王劉封。
很快,蔣琬來到了司隸校尉衙門。
劉封雖然在荊州,但還兼著司隸校尉的職務,司隸校尉還有一千兵馬。
以前未遷都的時候,禁軍環顧成都,司隸校尉這點兵力不顯眼。
但現在卻成為了維護成都周邊的重要力量。
蔣琬想把這一千兵拿到手中。
他是益州刺史,相府留守長史,總領益州大權,司隸校尉理應也由他領導。
不過現在的司隸校尉是劉封。
蔣琬想動用這一千人,也須禮貌的徵求劉封同意。
“蔣公何來?”
看到蔣琬來了,張裔立即迎了上來。
“毌丘司馬可在?”
蔣琬問道。
劉封去了荊州,司隸校尉府由其司馬毌丘儉掌管。
所以蔣琬來找毌丘儉。
“毌丘司馬在……下官這就去通報。”
張裔是個老好人。
不用了……
蔣琬擺了擺手,道:“本官親自去吧。”
他這也是看在劉封的面子上。
否則何須跟一個小小的六百石官員扯皮?
直接一道命令下了,呼叫司隸校尉的兵丁就是了。
很快蔣琬來到了毌丘儉的府衙。
毌丘儉此刻正在核對名單,見蔣琬來了,立即站了起來。
“蔣中護!”
“毌丘司馬!”
二人互相見禮。
蔣琬很快道明瞭來意。
聽說蔣琬要借調司隸校尉的兵,毌丘儉沒有說話,只是皺了皺眉。
“毌丘司馬可有為難之處?”
蔣琬見毌丘儉沒有答應,有些不悅。
他親自來司隸校尉府,也算是給足了面子。
“聽聞長史默許益州大族頂替遷徙名額,離開益州?”
毌丘儉問起了這個。
不錯!
蔣琬點了點頭。
他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遷都是政治任務,需要他這個刺史落實。
現在,益州人主動前往長安,不需朝廷撥付糧草沿途照應,何樂而不為?
“長史,難道不覺得這是逃匿之舉?”
毌丘儉反問道。
大敵當前,正是這些益州人效力的時候。
走的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各郡各縣的大族名流。
他們一走,百姓怎麼辦,當地人怎麼辦?
敵人來了?
他們跑了!
這不是逃匿是什麼?
“他們要走,本官自然也攔不住。與其鬧出民變,還不如讓他們趕緊離開。”
蔣琬解釋道。
益州世家統治當地數百年的時間,早已根深蒂固了。
即便蔣琬攔住了他們,他們也有辦法離開。
如今大敵當前,蔣琬也不想跟他們徹底的撕破臉皮。
再說,他也出身世家,還保留了幾分香火之情。
“鬧出民變?”
毌丘儉冷冷一笑。
益州承平時,你們逍遙自在。
現在益州有危難了,你們拍拍屁股就走,絲毫不以益州為念。
這讓那些堅持留守益州的官員怎麼想?
“毌丘司馬,本官也知道這個時候放他們離開不太好。但大敵當前,還是莫起波瀾的為好。”
蔣琬搖了搖頭。
這些人很有能量,一旦鬧起來可不是小事。
大敵當前,他也不想多事。
“既然他們選擇了離開,那益州就再無他們立足之地了。傳令各個關卡,扣下他們的隨行物資,只許帶些口糧上路。”
司隸校尉有監督群臣的權力,也可以派人駐守關卡,查驗通關資質。
若是他們不放行,誰也出不了益州。
毌丘儉這是絲毫不給益州人面子。
作為益州人,明知魏軍壓境,不思報效國家,保衛家鄉,反倒爭搶著離開?
這與叛逆有何異?
什麼?
你瘋了!
蔣琬愕然起身。
這麼做的結果,定然是引發益州人的混亂。
“蔣中護,下官受楚王委託,要守護好益州。人可以走,但益州的一切都得留下。”
毌丘儉淡淡的說道。
他對蔣琬這種和稀泥的手腕有些反感了。
既然這些益州人不以益州為念,那就不能帶走益州的任何東西。
蔣琬愣了半響,強忍著怒意,道:“毌丘司馬,眼下曹魏大軍在側,你真的要鬧出內亂嗎?”
人能走,東西留下?
益州人豈能嚥下這口氣?
鬧事?
毌丘儉眼皮翻了翻,森然道:“魏軍殺的了人,我司隸校尉府就殺不了叛逆?”
若是這些益州人膽敢鬧事,那就當叛逆處置。
好好好!
蔣琬不怒反笑,道:“既然如此,本官也就不說了。一切事情,皆由你司隸校尉承擔。”
“一切後果,我司隸校尉承擔,不幹中護軍的事情。”
毌丘儉有些看不起蔣琬了。
很好!
蔣琬脾氣再好,此刻也拂袖而起。
另外……
毌丘儉又提了個建議。
“既然益州人放棄了自己的權力,那以後也沒他們的一席之地了。希望此時把各地自行補上職務空缺,只要肯留下做事,可以不計出身,不計名望。這也是楚王的意思。”
蔣琬聽到了楚王的名字,腳步微微一頓,想到之前益州人對劉封的詰難,心中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楚王這是準備提早清洗益州嗎?
罷了!
這種事情屬於諸葛亮和楚王的爭端,不是他一個小小留守能左右的。
“本官知道了。”
蔣琬最終還是妥協了。
隨著這些益州大族的離開,州、郡、縣三級官府出現了大量的職務空缺。
也不是所有人的益州人都沒有憂患意識。
還是有很多人堅持留下來的。
他們基本上都是些平民百姓。
益州是他們的家鄉,是他們的所有,魏軍若想拿走,須踏過他們的屍體。
啟用那些留下的人也是情理之中。
或許這些人沒有什麼名望,沒有什麼顯赫的家世。
但能在危難之際主動留下守衛家園,那就是可用之才。
“某代楚王謝過中護軍!”
毌丘儉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