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燃燒了大半夜，司馬懿的臉色十分的難看。
他現在終於明白，劉封撤走外圍的時候，為何沒有毀掉燒掉那些塢堡。
這就是個坑，留給魏軍的大坑。
有了這些外圍的塢堡，魏軍自然要加以利用，以這些結構為基礎，構建自己的工事。
豈料，剛剛完成一半，楚軍就趁夜來犯。
他們手上有一種神奇的燃燒彈。
即便是在大雨中也能燃燒，而且經久不滅。
昨晚是一場混戰。
曹魏士兵倒是沒太大的損失，畢竟人可以跑出來。只是運輸過去的器材全完了，都損失在昨晚上的大火之中了。
這可是司馬懿手上七成的器材，其中也不乏床弩、砲石車這等攻城利器。
沒了這些器材，司馬懿的大軍也只能跟楚軍肉搏了。
一想到這裡，司馬懿就有些心中滴血。
劉封啊劉封！
你究竟還有多少本事？
“將軍，昨晚上器械全損，我軍士氣大跌，須謹慎處理……”
蔣濟提醒道。
接二連三的敗仗，讓魏軍失去了信心，即便是精銳的虎衛軍也心生退意。
劉封的部曲已經成為了魏軍心中不可逾越的大山。
他們必勝的信念已經受到了嚴重的挫折。
“子通，辛苦你了，去安撫一下眾將吧。”
司馬懿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現在，他本事盡出，卻絲毫奈何不了劉封。
比兵法，比用兵，比底蘊。
他都不輸給當世任何名將。
但劉封此人就像是個看不透的迷，每每在絕境中都會拿出新奇的手段。
年輕！
有謀略！
有手段！
還有層出不窮的新鮮打法？
這種人，我真的能戰勝嗎？
司馬懿不斷的問自己。
內心裡已經開始動搖了。
“將軍！”
看到司馬懿如此頹廢，蔣濟心中猛地一沉。
他之所以欣賞司馬懿，就是因為此人胸有丘壑，城府極深，無論受如何挫折，都保持一顆積極向上的心。
但他此刻彷彿真正的心死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昔日漢高祖面對霸王項羽，屢戰屢敗，最終還是滅霸王於垓下，成就大漢王朝。今，將軍小敗一場，何須喪氣？”
蔣濟寬慰了司馬懿幾句。
士氣消沉，不要緊。
打了敗仗，也不要緊。
即便是軍隊輸光了，也沒什麼。
但主帥若是畏縮了，這才是真正的敗了。
雖然蔣濟也承認劉封很利害，迄今為止，此人以兩三萬兵力擋住大魏十萬大軍，還連贏數場。
但蔣濟是魏臣，自然心向大魏。
司馬懿可是大魏朝廷少數能打的文人。
一旦他對劉封產生了陰影，那大魏就沒人能擋得住劉封了。
“子通，莫要安慰老夫了。”
司馬懿苦笑著搖了搖頭。
迄今為止，他真的對戰勝劉封沒有什麼信心了。
蜀國得此妖孽，足以支撐半壁江山。
“將軍，劉封雖強，但仍是藩王。蜀漢內部對他十分忌憚，他越是厲害，內部越是不安。如果戰場上不能奈何，何不考慮一下其他途徑？”
蔣濟委婉的給司馬懿出了個主意。
劉封英勇無敵，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但他有個死穴。
那就是身份只是個藩王。
劉封越強，蜀漢皇帝就越尷尬。
臣強主弱，必然會出現亂子。
諸葛亮雖然舉國神話劉封，把他抬到了神仙的高度，但也只是延緩了矛盾的爆發時間。
他也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劉備是個梟雄，但他也沒料到劉封能成長到現在的地步。
否則，劉封根本活不到現在。
現在劉備死了，關張也病逝了，蜀漢朝廷沒人能壓的住劉封。
這也導致，他和皇帝之間的矛盾無法調和。
“子通的意思……”
司馬懿又升起了希望。
他也是個實用主義者，只要能解決劉封，別管什麼方式。
“聽聞益州大族對劉封一向不滿，或許可以從這點做做文章。”
蔣濟笑了笑。
劉封此人也頗有意思。
說他傻吧，但打仗精明的很。
說他聰明吧，卻走了孤臣之路。
無論是大魏還是蜀漢或者是孫吳，都是依靠世家大族之力統治地方的。
但劉封就是個另類。
此人一直推廣民屯，弱化世家大族對地方上的控制。
世家大族豈能支援他？
從這點上看，劉封或許真的沒有造反的心思。
可惜……
政治鬥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世家大族和劉封無法共存。
就算是皇帝劉禪能容忍，其他朝臣恐怕都不能容忍。
“益州人？”
司馬懿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有抓到重點。
“聽聞劉封在楚國推廣民屯，境內幾乎沒了大族的身影。如今蜀漢遷都，劉封留守，益州世家豈能不擔心？”
蔣濟解釋道。
司馬懿不說話了，腦子閃過好幾個念頭。
如果能使用反間計，讓蜀漢內部收拾劉封，自然是上上之選。
但這種可能性比較小。
畢竟劉封是宗室的親王，軍隊中的戰神，百姓眼中的神明。
“聽聞益州人對劉封私造砲石十分不滿，紛紛要求其上繳武庫。劉封自然不會交出來，無需多久，雙方矛盾就會徹底的激化。或許用不著咱們動手，劉封自己就會被群起而攻之。”
蔣濟又爆出一個訊息。
他和司馬懿不同，不算是純粹的武人，所以對各種訊息也十分的在意。
上次劉封以砲石擊潰了魏軍，訊息很快傳到了周邊。
蜀漢內部的反饋非常大。
不少人譴責劉封暗藏殺器，圖謀不軌。
有的人要求把武器的製作方法上繳國家武庫，不能藏私。
有些人甚至要求朝廷治罪。
種種不一。
“這麼說，蜀漢內部對劉封身懷利器十分的不滿？”
司馬懿倒是有些驚訝。
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
劉封的那些新奇玩意的確不凡，發光發火的砲石，遇水不滅的火油，這種東西足以改變整個戰爭的形勢。
利器自然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才行。
別人想要？
怎麼可能給？
“子通的意思是……”
司馬懿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也知道蔣濟足智多謀，所以誠懇的問計。
“我等對付劉封，或許有些困難，但是激發雙方的矛盾……”
蔣濟說到這裡，忽然神秘一笑，然後低聲說了幾句。
司馬懿聽了許久，繼而大喜過望。
“此計若成，子通當居首功。”
……
很快，魏軍撤回了南大營，偃旗息鼓，四面守住，不再貿然進攻了。
司馬懿宣稱雨水過大，暫緩進攻。
魏軍士卒也長舒口氣。
接二連三的挫敗，讓軍隊士氣大跌。
此時休戰，倒也是好事。
司馬懿巡視三營安撫眾人，私下裡秘密的派人潛回洛陽，將一封密信交給曹睿。
曹睿看了密信，也知道事情重大，把劉曄叫了過來。
劉曄負責校事府，是曹魏的第一情報官員，得了曹睿的授命，立即開始各種佈置。
沒過多久，益州就謠言四起，說劉封要跟魏國講和，然後割據荊州、益州、交州自立為帝。
益州世家大為驚悚。
別人佔據益州，他們倒是不怕，但劉封來了，他們定然會死無葬身之地。
因為劉封此人，對世家大族的態度一向是趕盡殺絕。
東三郡、荊州江陵、甚至涼州西域。
他去了哪裡，哪裡的世家大族就人頭落地，血流成河。
這也是益州人不待見劉封的原因。
雖然他屠戮的是敵方，雖然他滅的是別人，但世家大族都有些兔死狐悲。
決不能讓劉封得逞。
益州世家大族立即團結起來，一方面上書朝廷，讓朝廷勒令劉封交出利器。
另一方面，他們也忙活了起來，啟動了閒置的莊園和塢堡，拉起了私兵。
在劉備時代，他們活的比較舒服，沒必要這麼做。
劉備沒了，諸葛亮掌權，諸葛亮對大族的態度十分友好，他們同樣活的也十分的舒服，也沒必要這麼做。
現在……
他們必須要保衛自己的利益。
訊息很快傳到了長安。
無錯書吧看到這些上書，諸葛亮也是頭大如鬥。
現在遷都正處於關鍵時候，百官公卿才遷來了一半，還有一半在路上。
這個時候出現這種事情，實在是有些讓他為難。
現在，益州很多人在半路上停了下來，也不走了，態度一致，要求處理劉封。
多事之秋！
諸葛亮嘆了口氣。
他知道這些事情應該是魏國間諜搞出來的。
但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一個處理不好，就會鬧出大亂子。
“丞相，很多人在漢中和雍州停下來，紛紛要朝廷給個說法。”
楊儀小心翼翼的問道。
遷都計劃中，第一波是皇帝和勳臣，第二波是文武百官，第三波是益州大族和百姓。
第一波已經完成了，第二波才完成了一半，還有近半的文武家眷在路上。
這些人大部分都出自益州，對楚王頗有意見。
如今謠言一出，他們也就停了下來，不走了，要求朝廷給個說法。
“說法，什麼說法？趁機要挾而已。楚王不會造反的。”
諸葛亮眼中閃過一陣怒容。
他自然清楚益州人的小九九。
遷都長安後，大半的朝臣和大族都要跟來，益州就會出現權力真空。
他們想徵求更大的權力。
但在此之前，必須先排除一個人。
那就是楚王劉封。
如果真讓劉封鎮守益州，別說他們的權力得不到保障，數百年的家族積累恐怕也要保不住了。
所以，謠言流傳出來，他們也順水推舟集體發難。
選的時間點也在這種關鍵時候。
沒人關心荊州的戰局，沒人關心大漢的未來，他們只關心自己的利益。
這就是世家大族的弊病嗎？
諸葛亮有些失望了。
這些年，他努力的維繫著蜀漢，調理各種矛盾。
他就像一個裱糊匠，小心的維持朝廷和大族的關係，十分的心累。
好在劉封比較爭氣，讓諸葛亮有了更大的發揮空間，這也讓蜀漢有了今天的局勢。
“楚王真戰神耳。”
楊儀也感嘆了一句。
荊州戰報早就傳過來了。
楚王劉封以兩萬部曲硬撼魏軍十萬大軍，先後勝了多場，滅魏軍兩萬餘人。
戰況也從中盧一路推到襄陽城下。
要知道曹魏為打下荊州，集結了近半的兵力，出動了司馬懿這種名將，在人數佔優勢的情況下，還是被楚王打的節節敗退。
試問天下，誰還有此能耐？
“楚王在一線浴血奮戰，益州人卻在後面詆譭楚王落井下石，該殺，該殺，該殺！”
諸葛亮連說了三個該殺，殺機已經掩蓋不住了。
上次就是因為火藥武器的事情，遭到了益州人的發難。
諸葛亮以雷霆手段，處理了幾個帶頭官員，勉強把這件事壓了下去。
現在，益州人又舊事重提，甚至隱隱有逼宮的意思。
諸葛亮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段還是太溫柔了，對這些世家大族也太縱容了。
“丞相，在此關鍵時候，不可輕舉妄動啊。”
楊儀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他也對益州人有些不滿了。
不過這個時候動手，恐怕會引發亂子。
哎！
諸葛亮又嘆了口氣。
的確！
這個時候動益州系，不太合適。
“如今之際，只得委屈楚王了。”
楊儀低聲道。
政治嘛！
就是一手和稀泥的功夫。
現在不適合動益州人，那也只能委屈劉封了。
畢竟楚王時常利器是事實。
這種大利器若是不掌握在朝廷手上，的確有些不安全。
諸葛亮詫異的看了楊儀一眼。
“威公不會以為楚王真的沒脾氣吧？”
整個蜀漢能讓劉封受委屈的只有三個，那就是劉關張三兄弟。
很不幸的是，這三位已經沒了。
諸葛亮只能算半個，而且因為上次的事情，這一半的影響力也跌落了三成。
楊儀愣了一下，不解道：“丞相此言何意？”
政治手段而已，跟楚王講清楚，配合一下就行了。
以楚王的大度，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話說文臣蛐蛐楚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楚王何時計較過？
“威公，你要記住。劉封不欠大漢，是大漢欠他的，所以我們要做的是，讓他欠的更多，而不是讓他還什麼。”
諸葛亮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楊儀也是他培養的人，早晚也要獨當一面，該提點的還是得提點一下，免得日後犯了大錯。
楊儀心頭猛跳，失聲道：“丞相……您的意思是……”
諸葛亮搖頭不語，只是揮手讓他下去。
猶豫了良久，諸葛亮最終還是無奈的吩咐身邊人。
“給小姐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