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點砸在滾燙的青石板上,蒸騰起茫茫的水汽。
宮門外,死一般的寂靜瞬間被這突兀的雨聲撕碎。
“雨……”
“下雨了!”
一個乾瘦的老農仰起頭,渾濁的淚水混著雨水淌下。
“老天爺開眼了啊!”
“開眼了!”
“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人聲如沸,喧囂之聲轟然炸開。
無數張被飢餓和絕望佈滿的臉龐抬了起來。
迎接這久旱後的甘霖。
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拼命用手去接珍貴的雨水。
巨大的驚喜衝擊得他們大腦一片空白。
就在這失神的狂喜浪潮中,陳默冰冷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在每一個人的耳畔。
“老天開眼?”
“看清楚!”
“這是陛下的恩澤!”
他猛地踏前一步,眼神銳利如刀,掃過下方黑壓壓的人群。
“京城大旱一年,你們以為是為何?”
“是京城裡妖人作祟,鼓動人心,妄圖顛覆我大乾!”
“爾等愚民,不知道維護陛下,維護大乾,反而跟著妖人一起衝擊皇宮!”
“這……才是京城大旱一年的原因!”
“而陛下不計前嫌,仁愛百姓,誠心祈雨,才有這場大雨!”
“你們要感恩的……”
“是陛下!”
陳默字字如錘,狠狠砸在這群愚民的心頭。
人群瞬間凝固,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被雨水澆透的脊背爬了上來。
是啊,這雨……可是女帝陛下求來的!
就在剛才,就在眾目睽睽之下!
而她……
剛剛還被他們指著鼻子罵作‘牝雞司晨的妖女’!
巨大的羞愧和後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人。
剛才還喧囂震天的宮門外,只剩下嘩嘩的雨聲。
撲通!
那個最先跪倒感謝老天爺的老農,猛地調轉方向,朝著蕭璃重重跪下!
“陛下恕罪!”
“小老兒糊塗,小老兒該死!”
“謝陛下救命之恩!謝陛下救命之恩啊……”
他喊得聲嘶力竭,涕淚橫流。
他這一聲,如同推倒了第一塊骨牌。
黑壓壓的人群如同風吹麥浪,齊刷刷地跪伏下去。
額頭撞擊青石板的沉悶響聲連成一片。
“謝陛下賜雨!”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草民有罪!草民該死!”
“草民再也不敢了……”
聲浪匯聚,震耳欲聾。
充滿了發自肺腑的感激和敬畏。
這一刻,蕭璃在他們眼中,不再是“牝雞司晨”的災星。
而是能溝通天地,澤被蒼生的真命天子!
是真正將他們從絕望深淵拉回來的神明!
混亂的跪拜人潮中,那幾個先前跳得最兇,叫囂著‘牝雞司晨’的身影,此刻面無人色。
雨水沖刷著他們煞白的臉,眼神驚恐地四處亂瞟。
時機已失,民心逆轉,此地已成死局!
幾人眼神一碰,再無半分猶豫,就想借著混亂的人群掩護向外溜去。
“想走?”
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
得了陳默指令,早已埋伏在人群外圍的張小敬,眼中寒光一閃。
“拿下!”
他猛地揮手。
“遵令!”
數十名身披蓑衣的禁軍從各個角落撲出,動作迅猛如電。
目標極其明確,直撲那幾個正欲逃竄的身影!
“放開我!憑什麼抓我!”
尖嘴猴腮的漢子奮力掙扎,嘶聲尖叫。
“你要幹什麼?”
“放開我!”
另一人也在禁軍鐵鉗般的手中徒勞掙扎。
張小敬面無表情,大手一揮,“押到宮門前!”
接著。
幾個帶頭鼓動亂局的,連同之前抓到的幾個帶頭鬧事的頭目,被禁軍拖拽到宮門正前方。
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跪成一排。
陳默站在宮門高階之上,眼神漠然如視螻蟻。
他微微側頭,目光掃過身旁的蕭璃。
蕭璃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
她鳳眸含威,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百姓和那排抖如篩糠的囚徒。
清冷的聲音穿透雨幕。
冰寒徹骨!
“爾等妖言惑眾,聚眾作亂,衝擊宮禁,褻瀆皇權,其罪當誅!”
“斬!”
最後一個字,如同冰冷的鍘刀落下!
“遵旨!”
張小敬眼中厲色一閃,猛地抽出腰間雪亮的長刀。
噗嗤!
數道雪亮的刀光在雨幕中劃過淒厲的弧線!
熱血如同噴泉般沖天而起。
幾顆頭顱帶著凝固的驚恐表情滾落在地,無頭的屍身抽搐著栽倒。
濃重的血腥味瞬間瀰漫開來,又被雨水迅速沖淡。
整個宮門廣場,死寂一片!
只剩下雨聲和頭顱滾動的輕微咕嚕聲。
所有跪在地上的百姓,身體伏得更低,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地面,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剛剛升起的感激和敬畏,此刻又被無邊的恐懼死死壓住。
陳默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的頭顱和屍體,又掃過那些噤若寒蟬的百姓。
嘴角露出不屑之色。
求雨,乃是軟招,是為了證明京城大旱和蕭璃沒關係,反而蕭璃能求到雨,她才是天命所歸。
這是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憑此一事,日後在無人敢說蕭璃‘牝雞司晨’!
而斬首,則是硬招,是殺雞儆猴!
愚民容易受蠱惑,但今日眼見人頭滾滾落地,日後再被人蠱惑的時候……
可就要衡量利弊,謹慎思考了!
此乃軟硬兼施,一勞永逸!
……
無錯書吧與此同時。
距離喧鬧宮門兩條街外,一座臨街酒樓的雅間窗邊。
一身低調藏青色常服,身形魁偉的中年男子負手而立。
雨水在窗外織成密集的雨簾,模糊了遠處的景象,卻擋不住他銳利的目光。
此人正是坐鎮北疆,手握重兵的藩王!
鎮北王蕭錚。
他目光穿透雨幕,精準地鎖定在宮門高臺上那道挺拔如松的玄色身影上。
“引雷誅逆,搬山運糧,如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蕭錚低沉渾厚的聲音在雅間內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和忌憚。
“這個陳默……”
“不簡單啊!”
他身後侍立的心腹將領低聲道,“王爺,秦闕這次……栽得太徹底了。”
“糧倉被搬空,輿論被翻盤,連安插的釘子也被連根拔起,當眾梟首。”
“經此一役,他在朝堂的根基,怕是要動搖大半了。”
“廢物!”
蕭錚冷哼一聲,語氣充滿了鄙夷和不屑,“經營數十年,卻被一個憑空冒出的毛頭小子處處碾壓,玩弄於股掌之間。”
“本王原指望他這把鈍刀,就算砍不死蕭璃那丫頭,至少也能讓她元氣大傷,焦頭爛額,本王便可坐收漁利……”
“看來,指望別人是靠不住了。”
蕭錚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北疆凜冽的寒風,“這江山,終究得本王……”
“親自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