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側身,讓開殿門。
殿內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動作,投向殿外那光芒刺眼的廣場。
下一刻——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勤政殿!
只見廣場之上,數千名殺氣騰騰、盔甲鮮明的禁軍如林而立,手中長矛閃爍著懾人的寒光,將整個廣場圍得水洩不通。
而在廣場的正中央,在無數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赫然矗立著幾座真正的“山”!
那是糧山!
由無數鼓囊囊的麻袋堆積而成的、巍峨高聳的糧山!
在慘淡的天光下,散發著令人窒息的金黃色澤。
秦闕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身體猛地一晃,老眼死死盯著那幾座刺目的糧山,如同見了鬼魅。
那糧袋上,赫然是熟悉的他秦家的徽記!
這些徽記,此刻清晰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瞳孔上!
此刻,他漲紅了臉。
心中嘶吼!
那他媽是老夫家的糧!
“陳默!”秦闕繃不住了。
“你竟敢偷我府上的糧?這可是大罪!”
秦闕指著廣場上那刺眼的糧山,聲音因極致的驚怒而扭曲變調。
他身後的幾個世家重臣也如夢初醒,紛紛厲聲附和,唾沫橫飛,試圖用聲勢掩蓋內心的恐慌。
“對!”
“那是我們家的存糧,怎麼會在這?肯定是你這妖人使了邪法盜取!”
“光天化日,竊取重臣私糧?”
“什麼狗屁國師?我看是國賊!”
“請陛下嚴懲國賊,歸還我等糧食!”
指責聲浪洶湧而來,矛頭直指陳默。
陳默卻只是負手立於殿門,玄衣在湧入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色澤。
他嘴角那抹嘲諷的笑意非但未減,反而更深了幾分。
待那喧囂稍歇,他才慢悠悠地開口。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嘈雜:
“哦?你說……是你們的糧?”
他微微歪頭,目光一一掃過秦闕和那幾個跳得最歡的世家大臣。
最終定格在秦闕那張因激動而漲紅的老臉上。
“前幾日,京師糧荒初顯。”
“陛下憂心如焚,曾手書密旨,向諸位‘心繫社稷’的重臣借糧,以解燃眉之急。”
陳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萬鈞的質問,狠狠砸向殿內每一個人!
無錯書吧“可那時,你們是怎麼回稟陛下的?”
他猛地踏前一步,氣勢如淵如獄!
“秦闕!你當時對陛下說什麼?”
“你說,府庫空空,家無隔夜之糧?”
“戶部李侍郎!你又說什麼?”
“你說,田莊歉收,顆粒無存?”
“還有你,王尚書!你說什麼來著?”
“你說,族人眾多,自顧不暇,實無餘糧可獻?”
陳默每點一個名字,被點到的大臣臉色就白上一分,冷汗涔涔而下。
“陛下!”
陳默霍然轉身,對著龍椅上的蕭璃,聲音鏗鏘如金石交鳴,“若真如他們此刻所言,這些堆積如山的糧食是他們的私產。”
“那前幾日他們對陛下哭窮訴苦,堅稱家中無糧,便是——”
“欺君罔上!”
“你……”這頂帽子扣得有點大,秦闕被嚇得都快站不穩了。
咬著牙死死盯著陳默,聲嘶力竭的指著他吼道,“你血口噴人!”
“明明是秦相自己說的,那廣場上的糧食是你的,怎麼是我血口噴人?”陳默嘴角噙著冷笑。
玩味地看著眼前這個老東西!
“我……”
秦闕嘴角抽搐,嘴唇顫抖,心中氣血翻湧,憋了半晌。
幽幽地搖了搖頭。
“陛下,老臣一時情急,說錯了話。”
“那廣場上的糧……不是臣的。”
“對,不是我們的!”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
幾個世家重臣一看秦闕慫了,一個個也跟著慫了。
比起欺君之罪,這些糧食算什麼?
保命要緊。
“哦。”
“就當不是吧……”
陳默玩味地看著眼前幾人,也沒深究,而是話鋒一轉,陡然問道。
“此事先作罷。”
“丞相可否解釋一下,剛才我要是沒看錯的話,可是丞相在逼宮?”
“老臣沒有,沒有啊!”
陳默的殺招一招比一招狠,秦闕都快接不住了。
撲通!
他跪倒在地,慘聲為自己辯駁,“今日宮門之外,萬民洶洶,飢腸轆轆,怨氣直衝霄漢!”
“老臣與諸位同僚,憂心如焚,萬般無奈之下,才不得不行此犯顏直諫,率眾請命之舉!
“此心,天地可鑑!”
“一切所為,皆為平息民怨,穩固我大乾江山!”
“請陛下明鑑啊!”
他這番話說的是‘情真意切’,涕淚橫流。
彷彿真是一個為了江山社稷嘔心瀝血,不惜揹負罵名的老臣。
“相爺一片赤誠,天地可鑑!”
“臣等附議!”
“相爺實乃為國為民,迫不得已!”
“請陛下體察相爺拳拳報國之心!”
依附秦闕的官員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齊聲附和。
他們彼此交換著眼神,心中稍定。
法不責眾!
有了這‘為民請命’的大旗,陛下總不能將滿朝文武都砍了吧?
“哦?為國為民?心繫社稷?”
陳默緩緩踱步上前。
他沒有看秦闕,目光緩緩掃過那些激昂附議的官員。
嘴角噙著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
“秦相,諸位大人,說得真是感天動地,我都差點感動了,只是……”
“我心中,尚有一惑不解。”
他停下腳步,正好站在大殿中央,離秦闕不過數步之遙。
“既然諸位大人,如此心繫黎民,如此憂國憂民,那麼……”
陳默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驚雷炸響在每一個人的耳畔!
“為何在天災初顯,旱情方起,流民尚可安撫之時。”
“你們沒有賑災救民,而是緊閉倉門,任由糧價一日數漲?”
他猛地踏前一步,氣勢如淵似嶽。
強大的壓迫感讓前排幾位官員忍不住踉蹌後退。
“為何在陛下向你們‘借’糧以救萬民於水火之際,你們卻口口聲聲,斬釘截鐵說沒有呢?”
“為何你們要坐視災情蔓延,坐視百姓易子而食,坐視民怨越積越厚?!”
陳默的目光最後死死釘在秦闕那張慘白扭曲的臉上。
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對方的心頭:
“究竟是你們救不了這災?”
“還是你們……根本不想救?!”
“就等著民怨沸騰,才好裹挾民意,行那……”
“篡逆逼宮之事?!”
轟——
最後那句‘篡逆逼宮’如雷電轟鳴,在秦闕幾人腦中響起!
噗通!
噗通!
殿內跪倒了一大片!
剛才還振振有詞、同氣連枝的官員們,此刻面無人色,抖如篩糠。
秦闕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渾身血液似乎都被瞬間凍結!
陳默的質問,句句都直插他的要害!
讓他眼前發黑。
秦闕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
只剩下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
勤政殿內,一片死寂。
蕭璃緩緩站起身,明黃龍袍在殿內幽暗的光線下流淌著威嚴的金芒。
她居高臨下,鳳眸冰冷地盯著秦闕。
“秦闕,你還有什麼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