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嫣然瞬間感覺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來。
身體僵住,生怕一絲晃動引爆了那要命的東西。
秦川沒再說話,閉目靠在椅背上,養神。
但趙嫣然能看到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手指在無意識地快速屈伸。
模擬著操作流程。
吉普車一路飛馳,離開燈火漸稀的城市,駛上通往膠東半島深處的沿海公路。
夜色深沉,只有車燈劃破黑暗。
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隱隱傳來。
顛簸了將近兩個小時後,吉普車拐下主路,駛入一條坑窪不平的土路。
路兩邊是黑黝黝的防風林。
又開了十幾分鍾,前方出現點點燈火。
一個依偎在小海灣裡的漁村出現在眼前。
車子在一棟臨海的,帶著小院子的石頭平房前停下。
院子裡拴著一條土狗,叫了兩聲,認出老周後,又搖著尾巴安靜下來。
“到了。”老周熄火。
“進屋說。”
無錯書吧房子乾淨整潔。
堂屋裡點著一盞昏黃的白熾燈。
老周的老伴早已睡下。
老周示意秦川和趙嫣然去最裡面那間平時堆放漁具雜物,也兼做他工作間的屋子。
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海風和狗吠。
房間裡堆滿了各種工具,漁網零件,還有一臺蒙著布的老舊機器。
“秦工,到底咋回事?這位姑娘是...”老周看著趙嫣然。
“船廠同事,趙嫣然,她被人在身上裝了東西,可能是炸彈。”秦川指了指趙嫣然的耳朵。
“張蛟押運任務失聯,我懷疑也出事了。”
老周渾濁的老眼瞬間銳利起來。
“炸彈?他孃的!誰幹的?”
“多半是自由國的人。”秦川走到趙嫣然面前。
“趙嫣然,坐下別動,相信我。”
趙嫣然點點頭,僵硬地在老周工作臺旁一張舊木椅上坐下,一動不敢動。
秦川從工作臺上拿起一個帶放大鏡的修表燈,擰亮。
柔和的光束聚焦在趙嫣然左耳的珍珠耳釘上。
他湊近,屏住呼吸仔細觀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是水銀平衡炸彈。”
“仿製東德70年代末的夜鶯型號,珍珠是偽裝,裡面是微型水銀開關和烈性炸藥。”
“一旦耳釘姿態發生超過15度的傾斜,或者受到劇烈震動,水銀珠滾動觸發電路,就會引爆。”
“也能遠端遙控引爆。”
趙嫣然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能拆嗎?”老周問。
“原理簡單,但結構精密,空間極小,容錯率幾乎為零。”秦川眉頭緊鎖。
“需要冷凝水銀,讓它暫時失去流動性,再想辦法無損分離外殼。”
“老周,家裡有冰塊嗎?越多越好!”
“再找塊強磁鐵!漁船發動機拆下來的那種最好!”
“有!冰櫃裡有凍的魚,砸碎了就是冰!強磁鐵...我想想,有!”
“上次修船錨絞盤剩下的一塊吸鐵石,勁兒賊大!”老周立刻轉身衝去廚房。
很快,老周端著一個破搪瓷臉盆回來,裡面是砸得大小不一的冰塊。
另一隻手拿著一塊拳頭大小,黑乎乎的圓柱形強力磁鐵。
秦川接過磁鐵,掂量了一下,分量十足。
他用冰水仔細洗乾淨手,擦乾。
然後拿起臉盆,將冰塊倒進一個更小的,厚實的白鐵皮桶裡,加入少量冷水。
製成一個簡易的冰水混合物。
“趙嫣然,頭靠在工作臺上,右臉貼桌面,左耳朝上,保持絕對靜止!”
“無論發生什麼,不要動!”秦川命令。
趙嫣然依言照做,冰涼堅硬的桌面貼著她的臉頰。
她能感覺到秦川溫熱的呼吸靠近她的耳畔,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出胸腔。
秦川用鑷子夾起一小塊碎冰,極其小心,極其緩慢地靠近那枚珍珠耳釘。
冰涼的碎冰輕輕觸碰著珍珠,低溫迅速傳導。
他耐心地用碎冰一點點覆蓋,包裹住耳釘的基座部分,讓寒氣持續滲透進去。
老周屏住呼吸,在一旁打著手電照明,連眼都不敢眨。
足足過了二十分鐘,秦川才停下。
珍珠耳釘的金屬基座部分已經凝了一層白霜。
“磁鐵。”秦川伸手。
老周立刻將那塊沉重的磁鐵遞過去。
秦川將磁鐵穩穩地放在工作臺上,距離趙嫣然耳朵約十公分的地方。
強大的磁場指向耳釘。
然後,他拿起一把極其細小,刃口鋒利的鐘表螺絲刀,刀尖精準地探向耳釘與耳垂夾扣連線的微小縫隙。
刀尖極其輕微地一挑!
咔噠。
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輕響。
在磁場和低溫的雙重作用下,那枚致命耳釘的金屬外殼,被秦川用巧勁精準地撬開了一條几乎看不見的縫隙。
沒有觸發任何機關!
秦川立刻用另一把更細的鑷子,透過縫隙,小心將裡面一個米粒大小。
包裹著水銀珠的玻璃泡取了出來。
玻璃泡外面連著幾根比頭髮絲還細的導線。
他迅速將這個危險的核心部件放進裝滿冰塊的搪瓷盆裡。
他動作不停,用鑷子將剩下的,已經無害的耳釘外殼和微型電路板。
竊聽和定位模組完整地剝離下來。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好了。”秦川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將他工裝襯衫的領口浸溼了一小片。
趙嫣然如蒙大赦,渾身虛脫般癱軟下來,後背早已被冷汗溼透。
老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老天爺...秦工,你這手藝神了!”
秦川拿起搪瓷盆裡那個泡在冰塊中的微型玻璃泡水銀炸彈。
他將其小心地裝進一個厚實的鐵盒裡,鎖死。
然後拿起剩下的竊聽定位模組,走到房間角落裡那臺蒙著布的老舊機器前。
他掀開布,露出一臺保養得不錯的,帶有許多旋鈕和表頭的軍綠色短波電臺。
型號是龍國七十年代生產的紅旗-74型,在漁民中常被改裝用於通訊。
“老周,這個還能用嗎?”
“能!好使得很!我經常用它聽天氣預報,偶爾跟老夥計們通個話。”老周拍著胸脯。
秦川點點頭,熟練地開啟電臺,接通電源。
電子管預熱發出輕微的嗡鳴,橘黃色的指示燈亮起。
他戴上耳機,手指在幾個旋鈕上快速而精準地調整著頻率,監聽窗裡傳出嘈雜的電流聲和模糊的語音片段。
他耐心地搜尋著,過濾著雜音。
時間流逝。
趙嫣然驚魂稍定,裹著秦川的外套,靠在椅子上,疲憊地看著專注操作電臺的秦川。
老周在一旁整理著漁網。
“沙沙...沙沙...這裡是燈塔...沙沙...貨已入庫...沙沙...鐵錨安全,籌碼在手,48小時,等待...沙沙...指令...沙沙...”
一段強烈干擾的訊號,斷斷續續地飄進了秦川的耳機。
聲音經過變聲處理。
秦川的手指猛地停在旋鈕上。
貨已入庫?
鐵錨安全?
籌碼在手?
48小時?
鐵錨難道是張蛟的代號?
籌碼是趙嫣然?還是指那輛軍用摩托?對方在報平安,還是在傳遞訊號?
“秦工?有發現?”老周注意到不對勁。
秦川島摘下耳機。
“截獲一段加密訊號,內容:貨已入庫,鐵錨安全,籌碼在手,48小時等待指令。”
“來源不明,但指向性很強。”
“貨?鐵錨?籌碼?”老周眉頭緊鎖。
“聽著像黑話,48小時?他們想幹嘛?”
就在這時,外面院子裡突然傳來老周老伴帶著濃重膠東口音,有些不滿的說話聲。
“老周!老周!睡沒睡?出來說個事!”
老周和秦川對視一眼,起身開門出去。
院子裡,周大娘拉著老周,壓低聲音。
“剛才村東頭老王家小子下夜網回來,說看見咱們村口那片野礁石灘那邊,停了條黑乎乎的鐵殼船,沒掛旗,不像咱這邊的船,鬼鬼祟祟的!”
“這兩天村裡生面孔也多,來了幾個收海貨的販子,看著眼生,賊眉鼠眼的,你說是不是招來啥不乾淨的東西了?”
老周心裡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