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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孑然一身

01

春過夏至,江南蓮荷盛放,而由南往北,前往嵩山少林寺的路途卻是越走越冷,越行越是淒寒。

奎鎮,距離嵩山尚有數百里之遙,奎鎮是個熱鬧的地方,方圓五十里地趕集的賣唱的耍把式的偷雞摸狗的統統都在這地方聚集,地雖不大,卻是個龍蛇混雜的所在。

鎮上有處客棧賣白酒和陽春麵,本說應賣些肉食,但燒肉的廚子和黑虎寨起了衝突,稍沒聲息的就被人做了,至今下落不明,所以客棧裡有名的醬牛肉自此絕了種。

但客棧的生意依然興旺,每日來這裡喝酒吃陽春麵的人很多,大門對面就是個耍把式的戲臺,奎鎮的人都慣了坐在這裡看不花錢的把式。

不過今日,坐在客棧裡看把式的人恐怕有一大半心不在焉,目光不住的往客棧的角落瞟去。

“咳……咳咳……”

角落裡的客人不住的咳嗽,聲音雖然不大,卻聽得人心驚肉跳,每一聲都有點帶血的味道。他穿著一身白衣,但衣袖和背後都微微滲出血跡,身上顯然帶著傷,臉色白皙,雙頰染有醉酒一般的酡紅,看起來更似病態,一個人坐在客棧角落最裡頭的位置,斯斯文文的吃一碗陽春麵,只是吃一口咳幾聲,彷彿那碗熱湯總是能嗆著他。

客棧裡很安靜,只有他低咳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鄰桌的老丈終於忍不住轉頭道,“年輕人,莫不是路上遇了歹徒?看你這一身的傷,要不要看看大夫?”

白衣人微微一笑,“承蒙關懷,不礙事的。”看外表他是有些狼狽,但神態溫雅從容,倒也沉得住氣。他將那碗麵吃了大半,放下筷子,付了面錢,便要起身離開。

“年輕人,過了奎鎮可就是百來裡的山路,你身上有傷,不等傷都好了再上路嗎?我家裡尚有空屋兩間,如果不嫌棄,可以在我家裡住。”那老丈見了白衣人斯文的樣子,心裡歡喜,突然便熱心起來。

“我另有急事,對不住老丈了。”白衣人淡淡的笑,那淺笑的樣子有點幻,看在人眼裡都覺不太真實,眼前活生生站著一人,卻似見的是狐妖精怪一般。

“唉!”那老丈坐回位子,身旁的人好笑,“老覃醫術不凡,難得熱心,這讀書人卻是有眼不識泰山。”覃老丈喝了口麵湯,“我是看這讀書人生得一團秀氣,帶著傷要過黑虎山,只怕是有去無回,唉,年輕人不懂事,不聽勸。”

“黑虎山上那些煞星,誰也惹不了,我看這讀書人也未必什麼好來頭,看這一身的傷就像是給人砍的,你還是少多事,多喝酒。”

“哦?黑虎山上的都是煞星,去了有去無回?你可不要忘了你那回春堂生意興隆,是託了誰的福?沒有我黑虎寨替你招攬生意,你能開得起醫館、買得起那間破瓦房?覃老丈啊覃老丈,聽說你年輕時是讀書人,怎麼對恩人沒有半點感激之情?”門外人影一閃,一人擋在門口,手持長柄關刀,碰的一聲關刀駐地,冷笑著看著覃老丈。

這人攔在門口,就擋住了白衣人的去路。客棧裡的眾人眼見此人來到,譁然一聲望風而逃,翻窗的翻窗,闖後門的闖後門,頃刻間逃得乾乾淨淨,只剩下覃老丈一桌兩人,還有被堵在門口的白衣人。

“覃老丈,把洛玟那個死丫頭交出來,人交出來,我饒你一條老命,不和你計較你從我手上救走的那些人命,這筆生意你可賺大了。”擋在門口的人身穿豹皮長衣,天氣轉熱,他便把兩截衣袖撕去,赤裸手臂,看起來宛如野人一般,但頭髮雖亂,看得出年紀不大,不過三十左右。

“洛玟早已走了,你就算把我逼死,我也交不出洛玟。”覃老丈變了臉色,與他同桌的鄰居吳貴更是早已瑟瑟發抖,卻仍然陪著覃老丈坐著,驚恐的看著那豹衣人。

“我在奎鎮方圓十八條道路佈下黑虎寨三百多人手,你說當真會看不住那樣一個嬌滴滴的尤物?哈哈哈——把人給我交出來,否則——”豹衣人獰笑未畢,突然眼前有人道,“讓開。”

覃老丈駭然看著那白衣人對豹衣人語氣溫和的說出那句“讓開”,這年輕人一定不知道眼前這位“黑山九頭豹”鮑豹的厲害。這個人一手創立黑虎寨,網羅了方圓百里之內專擅打架鬥毆的流氓混混,集結在山頭,看準了來往奎鎮的富商,一旦有合適目標就下山殺人劫貨。

這是個殺人如麻的凶神惡煞,不是對他客氣,他就會讓步的善人,看來這位相貌秀雅的白衣書生也將遭難了。

鮑豹入耳那句“讓開”,也是一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上下下看了這位白衣人幾眼,“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讓我聽清楚。”

“讓開。”白衣人語氣平和,當真說得和方才一模一樣,甚至比剛才更平淡。

“你是新來的外地人吧?”鮑豹關刀一揮,“真是不知死活!”

“年輕人快走!”覃老丈見鮑豹就要出手殺人,突地撲上抱住他手中長長的關刀,“快逃命去吧!這不是你能惹得起的煞星……”他身邊的吳貴大吃一驚,“老覃,你瘋了麼?”

鮑豹見覃老丈竟然捨身要救人,也是頗為意外,飛起一腳將他踢落,“想死?偏偏不讓你死!”揮起關刀就往他雙腿斬落,吳貴閉上眼睛大叫一聲,不敢再看,卻聽一聲喝落之後,既無兵刃砍腿之聲、也無覃老丈慘叫之聲,甚至連代表鮑豹突然改變主意的什麼言語都沒有,一切就突然靜了。

過了片刻,吳貴悄悄睜開眼睛,只見鮑豹那柄關刀就懸在覃老丈雙腿上,僅差一線,覃老丈臉色慘白,僵在地上,鮑豹臉上一片青紫,用盡氣力往下砍落,偏偏那柄刀就是紋絲不動。

只是有人一伸手抓住了那柄刀,隨著那人手腕一翻,青鋼關刀竟而從他手握之處開始彎起,隨即被他隨手一扭,折成了兩段。

鮑豹臉上的青紫瞬間變成了慘白,覃老丈臉上的慘白一瞬間漲得通紅,吳貴吃吃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一手把一柄刀扭成了兩段的人咳嗽了兩聲,心平氣和的道,“我還有事,不要擋著我的路。”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很柔和,很動聽。

鮑豹握著半截斷刀,連退兩步,一下子退到了客棧門外去。

那白衣人順手將扭斷的半截斷刀還他,就這麼走了出去。

他並不看地上的覃老丈,覃老丈卻一下爬了起來,失聲道,“這位……英雄請留步!這位英雄請留步!”

白衣人足下微微一頓,突然間門裡門外奔出了不少人,也不知誰帶的頭,一下對他全跪了下去,“英雄!救命啊!鮑豹作惡多端,我們深受其害,他殺害了不知多少來往的客商,誰家有漂亮的姑娘他就下手擄走,我們等了這麼多年,才見到你這樣一個能治他的英雄少年!請你為奎鎮上千百姓出頭,殺了鮑豹,趕走黑虎寨吧!”

“救命啊!”

“殺了鮑豹!”

“為我女兒報仇!”

“求求你!求你了!”

“大恩大德,奎鎮上下做牛做馬也當回報……”

鮑豹的臉色很僵硬,撩起豹皮衣,從衣內摸出了一支五爪鋼勾,陰森森的看著那白衣人。

“咳……咳咳……”白衣人舉袖掩口,咳過之後,衣袖上染有血跡。眾人心頭一陣緊張,這位英雄看來搖搖欲墜,不知能否敵得過眼前這名兇徒?但見鮑豹一聲大喝,揮舞鋼勾迎面衝上,只聽“碰”的一聲悶響,眾人眼前一花,鮑豹仰天飛出,一頭撞在對面戲臺的磚牆上,頭破血流,頓時不動了。

卻是誰也沒看清他究竟是如何被擊敗的。

白衣人轉過了身,已拂袖走出去三兩步,鮑豹那一撲全然沒有阻住他的腳步,滿地跪求的百姓仍在驚愕,只聽他道,“人還未死。”

聽到這句話,地上的百姓不約而同一擁而上,將昏死在地的鮑豹捆綁起來,等到將人五花大綁,抬起頭來,卻見那穿著白衣,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恩人已經不見了。

就如雲霧一般,出現得迷濛,離去得無蹤。

也像一場妖魅變幻的戲法,超脫了人所能想象的範圍。

這白衣人當然是唐儷辭,自他離開萬福客棧,前往少林寺,今日已是第六日了。

好雲山一戰,他實在傷得不輕,傷後不曾好好調養,大還丹又全悉給了阿誰,這前往少林寺的路途真可說是他有生以來走過的最顛沛流離的一路。

孑然一身,身邊既沒有柳眼,也沒有池雲,沒有人供他差遣,也沒有人任他折磨。他殺了池雲,帶回柳眼逼走了沈郎魂,又擲出阿誰差點逼瘋了柳眼,一路上他也會想:究竟在做些什麼呢?

挖方周的心、殺池雲、救柳眼……每一個決定都做得很艱辛,為這每一個決定,他都付出了代價,權衡過利弊,結果也並沒有距離他的預期太遠,但……

但怎會如此痛苦?

怎會如此痛苦?

“咳……咳咳……”黑虎山並不高,翻過兩座山頭,距離嵩山就又近了百里,他走得有些搖晃,卻並不停步。

胸口劇烈的疼痛,他分不清楚是因為傷勢或是單純的痛苦,過往所做的種種決定,殺過的人布過的局不停的在腦中盤旋,他清清楚楚的記得其中的每一個細節,甚至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當初是因為什麼而如此決斷……但在清楚記憶的同時,沈郎魂看著柳眼的那種眼神、阿誰滿身的鮮血、玉團兒的哭聲,還有柳眼口口聲聲的那句“讓我死吧!我再被你救下去,你還沒有瘋,我就先瘋了!”——那種眼神和鮮血歷歷在目,那種聲音聲聲在耳。

“啊……”他呵出了一口氣,胸口疼痛窒悶得無法解脫,那些淒厲的聲音不住的在耳邊迴響,他快要穩不住自己的靈魂……快要守不住自己的決斷……

如果救柳眼是錯的,如果彌補當年錯誤的方法只是聽任柳眼去死,如果希望柳眼變回從前那樣的想法是一種惡毒的妄想,那他為了什麼拋棄好雲山的大局?為了什麼要負擔全江湖的仇恨和怨毒?他為何不在青山崖上直接殺了他,或者只需聽任他從青山崖上跳下去……

還有……他就不需將阿誰擲出去……

“咳咳……”

在將阿誰擲出去的時候,他明白他已付出了一切,而換來的並不是他計劃中的救贖,只是眾叛親離。

“這位公子……”

唐儷辭停步,靜靜地抬起頭來,只見不遠處的山林裡有位女子站在影影綽綽的樹叢之後,一眼看去便可見衣衫襤褸,但她個子高挑,身材婀娜,全身充滿著一種細膩的古銅色,與白皙清秀的江南女子不同,別有一種野性的味道。

“這位公子,可否……送我一件衣裳?”那女子的聲音也是略帶沙啞,富有磁性,像煞床底之前的低語夢囈。

唐儷辭抖起外衫,那一件白袍張得很開,輕輕飄落的時候正搭在女子肩頭,那女子一怔,穿好衣裳從樹叢後走了出來。

她果然很高挑,豐胸細腰,有一雙很長的腿,五官輪廓很深,略有些不似中原人的樣子,但長得很美,充滿了不同尋常的風情。這世上若有一百個男子見到她,只怕會有九十九個撲在她身上,而剩下的一個不是年老多病四肢殘疾,就是猶如唐儷辭這樣的怪人。

他看著這名來歷不明的女子,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若是平時,他或許會對她笑上一笑,但此時此刻,他並沒有任何造作的心情。

他甚至不想多看她一眼,也不想和她多說一句話。

但他卻知道這女子是誰,她就是鮑豹欲得之而後快的那個尤物,那個叫做洛玟的女人。

她果然是個罕見的尤物。

但他平生見的尤物多了,洛玟雖然很美,卻也不過是眾多尤物之一。

“謝謝你這件衣服。”那長腿細腰的尤物臉上充滿了驚恐之色,和她姣好的身材和容貌全然不合,“我……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感激……”

唐儷辭看了她一眼,便如沒有瞧見一樣,徑直走了過去。

“等……等一下,你是……你是……”那個女人追了過來,“唐?Lazarus嗎?天啊!Lazarus?”

唐儷辭充耳不聞,就當Lazarus這個名字與他毫無瓜葛,根本不曾相識。

身後的女人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失聲道,“Lazarus,我是洛玟啊!你不記得了嗎?我是瑟琳的好朋友,……”

“我有沒有說過——”唐儷辭任她拽著,突然柔聲道,“我很討厭外國名的女人?”瑟琳的好朋友?瑟琳的好朋友和她過往的情人一樣多,他從不管她的私事,怎會記得她有哪些朋友?

洛玟一呆,唐儷辭回過頭來冷冷的看著她,那目光陰冷得便如一條蛇,“不放手的話,我就撕了你的衣服,把你丟進比這裡偏僻十倍的荒山野嶺。”

洛玟情不自禁的放了手,退後一步,突然尖叫一聲,仍然拽住了他的衣袖,“Lazarus!不不,你不能丟下我不管!你不知道我出了什麼事!你不知道瑟琳出了什麼事!我和她調查你失蹤的前後,跑進你們消失的那個著火的現場,然後就從過火的地方摔下來了!兩年了!整整兩年了!你不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我被人賣給強盜,又被人搶到這裡,我……我實在活不下去了!Lazarus,Lazarus,救救我!救救我!我想回家!我要回家!你帶我走!你帶我走啊!”她整個人掛在唐儷辭身上,“上帝是看到我的,佛祖也是看到我的,我每天都在祈禱,終於讓我遇到了你,這是天意,你一定會救我!一定要救我!”

“咳……咳咳……”唐儷辭被她一陣搖晃,低咳了幾聲,“你和瑟琳——到這裡兩年了?”聽到這句話,他的確有些意外,沒有想到那晚造成的後果,竟然連累到自己之外的其他人,難道那個界門一直都在?

“兩年了……這兩年我都以為自己在做噩夢,如果不是瑟琳太愛你——她太想你太不相信你會死,我們根本不會到這種地方來。”洛玟死死拽著唐儷辭,“她太愛你了!她太想找到你,你不能想象像她那樣的女人能找到那個著火的地方,她甚至能判斷你根本沒有死,她去給現場所有的遺留物做檢測,她發了瘋一樣到處懸賞找你……你不能這樣對待我們,她那樣愛你,我們為你付出這麼多,你怎麼能丟下我就走?你怎麼能裝作不認識我?天啊——上帝啊——”

他以為自己不會受到震動,卻是微微顫了一下,這種女人的哭叫,撕心裂肺的吶喊……無論這是個怎樣膚淺的女人,那聲音裡的痛苦卻是那麼真實。

那麼能令他深深記憶起自己初到這裡的那段日子,記憶起方周是怎樣死的,記憶起自己曾經是如何的渴望擁有金錢和力量,卻又是如此的無能為力……

他看了洛玟一眼,洛玟長長的指甲深深地掐入他的肌膚,“救救我,帶我走吧,我感激你——我會當你是我的神,我做你的女僕,我做你的貓你的狗……救救我……”

“洛玟……”他終於微微暗啞的開了聲,“站起來。”

洛玟立刻站了起來,比馴服的狗還聽話。

他輕輕摸了摸她那一頭亂髮,那曾是一頭令世界上絕大多數男人憐愛的蜜色捲髮,現在只是一把亂麻,“別哭了,我救你,送你回家。”

洛玟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他看得很清楚,原來人能哭得這麼真實,這麼毫無目的,“瑟琳呢?”

“她還在寨裡……她被關在狗屋裡,因為她不肯和那頭野獸上床……”洛玟全身在發抖,“你會去救她的是吧?你會去救她的,她是那麼愛你,她愛你愛得都要瘋了……”

“會。”他再度揉了揉她的亂髮,“別哭,別怕。”

“Lazarus……”洛玟哭出聲來,“對不起,我以前以為你是很冷酷的人,我以為你從來不管別人死活,瑟琳死心塌地的愛你,我還勸她忘記你……我對她說你是個妖怪……”她揪著唐儷辭的衣袖,“我不知道你這麼溫柔……”

溫柔?

他笑了笑,溫柔……如此容易……撫摸一個女人的頭,說一些她想聽的話……就像他剛才做了一回救世主,舉手之勞就能讓一個鎮的百姓對他感恩戴德。

但為何這一次感激與感恩再不能給他滿足感……他已逐漸開始明白,自己渴望得最熱切的東西,能支援他不倒的東西,並不是作為一個垂手就能聽到讚美詩的神。

神……充滿爭議,全能而孤獨,無人理解。

即使擁有再多的膜拜又如何?他要一個女人真心實意的為他去死,當她當真為他去死的時候,他並沒有想象中的歡喜,只覺得……整個靈魂……恐懼得瑟瑟發抖。

“別哭。”他再次柔聲說,與他方才的冷漠判若兩人,“別哭。”

洛玟放聲大哭,匍匐在地上,他站在那裡,一下一下慢慢撫摸著她的頭,他現在是洛玟的神。

過了好一會兒,洛玟慢慢收起了眼淚,哽咽道,“瑟琳在後山的石窟裡,我們快去救她。”

他習慣的微微一笑,放開了撫摸她的頭的手,“不要叫我Lazarus,叫我唐儷辭。”

“儷辭?”洛玟愕然,“這是你的名字嗎?”

“是。”他柔聲道,“我討厭外國名。”

洛玟眨了眨眼睛,迷惑不解的看著他,他討厭外國名,但他一直和瑟琳在一起,難道他從來沒有對瑟琳說過不喜歡她的名字?如果他有說過,瑟琳一定會馬上改的。她眼珠子轉了轉,突然驚呼起來,“你受傷了!怎麼會這樣?痛不痛?”

唐儷辭解下外衣之後,透過那層中衣,看得出後肩和手臂都纏有紗布,紗布上血跡殷然。他又對她微微一笑,“不痛。”

怎麼會不痛呢?洛玟畏懼的看著他身上的紗布,“受了傷,你還能救瑟琳嗎?”

“能。”他柔聲道,習慣性的再度微笑。

洛玟看著他的目光越發敬畏和小心,他以前很喜歡這種目光,現在只覺得很索然。

02

黑虎山的後山有不少石窟,洛玟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來過,找錯了三四次才找到方向。所謂黑虎寨的“狗屋”是個碩大的洞穴,黑虎山盛產花崗,石頭堅硬異常,這個洞穴不滲水不透風,可謂堅固。鮑豹在洞口裝上一扇粗壯的鐵門,平時把他圈養的一群獒犬關在裡面。那些獒犬體型各異,有強壯如熊,有纖細如狐,有的長毛有的短毛,有高有矮,但它們都是鮑豹精心調教的殺犬,用來追擊被黑虎寨伏擊,卻受傷逃脫的商人。

這些狗會把受傷的人從十幾裡地、甚至幾十裡地的人拖回來,不論死活。

而瑟琳也正是被他關在這個石窟裡。

唐儷辭走到石窟前,並沒有嗅到一般狗屋裡那種古怪的臭味,氣味很清新,甚至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他伸手抓住鐵門的銅鎖,用力一扭,這銅鎖粗壯,他傷後真力不調,一時竟然扭之不開,微微一頓,立掌如刀,一掌對著銅鎖劈了下去,只聽咯的一聲微響,銅鎖內的機簧碎裂,應手而開。洛玟敬畏的看著他,在她和瑟琳淪為禁臠的兩年裡,看來唐儷辭過得很好,甚至學會了武功。

銅鎖開了,門裡驟然爆發出一陣深沉的犬吠,那些犬吠聲低沉渾厚,與一般土狗完全不同,唐儷辭開啟大門,石窟裡一片黑暗,只見數十雙熠熠生輝的眼睛在黑暗裡閃光,戾氣十足。隨著洞外的光線照進洞穴,數十條毛髮俊俏的獒犬映入目中,隨之而現的是一隻線條均勻、白皙纖秀的小腿。

這條絕美的腿就搭在最大的長毛獒犬背上,抬頭望去,同樣是線條勻稱無可挑剔的大腿,晶瑩的肌膚,毫無瑕疵……一個擁有如此肌膚的女人就倚坐在那條獒犬背上,身後尚有另一頭長毛獒犬為她做靠背,她一隻腳搭著犬背垂下,另一隻腳曲了起來,踩在犬背上,腳趾同樣絕美得猶如寶石。

“瑟琳……”洛玟踉蹌了一步,呆呆的看著洞裡猶如犬之女王的女人,她坐在犬背上,一雙水晶般的眼睛看著洞外,姣好的身材陷在柔軟的犬毛裡,身上穿的是虎皮,看起來豔光四射,猶勝當年。

“嗨!”唐儷辭開啟大門,見到如此畫面,笑了一笑,“每次見到你,果然都會給我驚喜。”

那坐在犬背上的女人雙足落地,摟著她身後巨大的獒犬,“在見到你之前,我絕對不會認輸!”她如貓般無聲無息走了兩步,“我絕對不會讓自己狼狽,因為我還要活著見到你。無論在你眼前或背後,我永遠都是女王。”

唐儷辭一伸手,瑟琳撲入他懷裡,她的聲音柔軟而動聽,比起洛玟的性感,她更充滿了玫瑰般的柔軟和誘惑力,“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

“就算我沒有來,看來你也過得很好。”唐儷辭將她橫抱起來,“你馴服了這些狗?”

瑟琳的手從他懷抱裡垂了下來,一一撫摸過那些獒犬的頭,“馴服狗比馴服你容易多了。”她輕輕地笑,“我讓它們出去給我採花、讓它們幫我在這裡挖洞,讓它們叼食物、水果和掃帚回來,它們很聰明。”

“挖洞?”洛玟跟著唐儷辭走進來,在瑟琳身邊,她永遠黯然失色,就像個灰姑娘,“這裡是花崗岩,怎麼能挖洞?”

唐儷辭抱著瑟琳往石洞更深的地方走,一路都沒有撞到石壁,這石窟深處凡是有泥土的地方都被挖開了,形成一條長長的隧道,一直通到山底暗河,暗河河水清澈異常,水底有魚,河邊有一處柴火堆點著火,將水面和石壁照得光影閃爍,就是瑟琳平時進食的地方。

“兩年來,你就在這裡生活?”他柔聲問。

瑟琳點了點頭,洛玟臉色慘白,她害怕被關入狗屋,屈從了鮑豹,結果被關入狗屋的瑟琳卻過得比她好得多。瑟琳摟住唐儷辭的脖子,“這裡好不?”

“很好。”唐儷辭將她放了下來,“你也很好。”

瑟琳輕輕的笑,她笑起來真如玫瑰,彷彿從笑顏裡能嗅到花香,“我愛你。”

唐儷辭不答,瑟琳赤足站在地上,伸手環住他的腰,“為什麼不說你也愛我?”她的臉頰在他身上輕輕的蹭,“我們很久沒見了,不想我嗎?”

為什麼不說你也愛我?唐儷辭微微怔了一下,依稀從前的確是瑟琳說一句“我愛你”,他就會順理成章的說句“我也愛你”,那能讓任何女人都愛他更深。

但……

但如果對摟著他吻著他不斷說愛他的女人說“愛你”,那麼……那個從來沒有說過愛他、被他擲出去救人卻心甘情願的女人是不是……就會顯得更加卑微?

卑微得像一點碎沙,就算風不吹,它也像不存在。

他走神了。

瑟琳摟著唐儷辭的腰,“你在想什麼?”

“嗯……”唐儷辭的手指插入她的烏髮,她的頭髮和阿誰不同,阿誰的頭髮柔順而直,髮量不多,瑟琳的頭髮有點天然卷,越長的地方越卷,頭髮濃密。

“你是不是在這裡又有了其他女人?”瑟琳柔聲問,閉上了眼睛,“她……或者說她們有我好嗎?”

瑟琳對於他另有新歡這件事已經很習慣,她從不會為此與他大吵大鬧,她一向很自信,自信無論他到哪裡尋新鮮,都不可能找到比她更美的女人。所以她從不在乎唐儷辭另有新歡,因為新歡越多,最終只是越能證明她才是女人之中的女人,女人界中的帝王。唐儷辭永遠不會離開她,因為他永遠找不到更好的。

這句話已問得很習慣,但懷抱裡的人仍舊沒有回答,她驀地睜開了眼睛,“怎麼了?”

他顯然是想了一會兒,才柔聲道,“沒有……”

“為什麼要想?”瑟琳環住他的腰,一下一下輕輕吻著他的手背,就如一隻蹭人的小鳥,“真的遇到了其他女人,不是嗎?而且讓你有點牽腸掛肚。”

女人對於感情的事,總是敏感得猶如能夠未卜先知,他輕輕笑了笑,“不,愛我的女人很多,但我很忙。”他柔聲道,“忙得沒有心情比較誰比較好。”

瑟琳緩緩鬆開她的手,這一次,唐儷辭的每句回答都不在她的期待之中,“你在忙什麼?”

“忙男人的事。”唐儷辭摟住她的腰,攬住洛玟的肩,“別怕,我會先送你們回家,回去之後,一切都會和原來一樣。”

瑟琳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她那雙水晶般的眼睛折射出一種深邃的光彩,“送洛玟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瑟琳……”

“不要說服我。”她道,“也不要命令我。”她摟著身後巨大的獒犬,如玫瑰般的女人冷豔起來有種攝人心魂的殺氣,“我會很不高興。”

她感覺到了危機。

他明白為什麼瑟琳突然要堅持留在他身邊,他們在一起同居很多年,每一次瑟琳都願意在家裡等他,等到他玩夠了回家證實是她比較好。她不是甘於吃苦受累的女人,一生以絕美的容貌坐擁奢華享受,突然決定要留在他身邊,那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危機……

是他的心真的變了嗎?

他真的有愛上另一個女人,而把眼前的珍寶忽略了?

輕輕伸手,撫摩著瑟琳柔潤的面頰,他有愛上阿誰麼?總覺得並沒有,但要問他有愛上瑟琳麼?

那也……好像沒有吧……

與此同時,阿誰和玉團兒、柳眼也正在前往少林寺的路途中。

唐儷辭走了,誰也不知道他要去哪裡,但無論他如何對待阿誰,在一陣憤怒過後,柳眼和玉團兒一樣擔心他的傷勢。阿誰提議不如去少林寺,因為唐儷辭懷裡帶著大還丹,既然帶著這種藥物,想必這種藥物對他另有用途,他將大還丹盡數給了她救命,她便想上少林寺向普珠方丈求情,討取一瓶大還丹。

既然人無處尋找,討取大還丹也是一項可行的提議,幾人打點了包裹行李,便僱了一輛大車,一路向少林寺進發。

一路上聽聞傳言紛紛,盡在說唐儷辭與柳眼勾結,擁敵自重,意圖將中原劍會等一干眾人推進風流店設下的陷阱,唯一的目的是奪取江湖,更進一步就是要奪取天下,懷有謀反之心等等等等。

這等流言,一半是出於好雲山下那一戰,另一半是有心人故意造謠,導致越傳越惡,越聽越是駭人,不過數日,唐儷辭已從人人敬仰的貴公子,變為人人喊打的亂臣賊子,人人慾食之而後快。

聽著這些流言,馬車中幾人相顧無言,默默趕路。

阿誰的傷在大還丹藥力之下好得甚快,唐儷辭在萬福客棧留下不少銀錢,一路上柳眼揮金如土,為她購買最好最貴的傷藥,這六七日來阿誰大有起色,已經能起身坐上一會。

她很少說話,鳳鳳這幾日也乖巧得出奇,娘倆相擁而坐,一起默默望著窗外。看著她望著窗外的眼色,玉團兒會緊緊抓住柳眼的手臂,她有時候會想象她和鳳鳳都在回想與唐儷辭相處的時光,眼神很溫柔的時候就是在想他對她溫柔的那些時光,眼神哀傷的時候就是在想他對她不好的那些時候……

想到什麼時候,就會想到現在?

想到他棄她而去,讓她身受重傷,茫茫天涯不知何處去尋他?

想到她所愛的男人對她是如此薄情……

那會不會很傷心?

玉團兒緊緊抓住柳眼的手,她覺得自己很幸運,無論柳眼心裡最愛的人是誰,無論他有多麼不耐煩,至少他從來沒有扔下她不管,也從來沒有為了交換什麼對他來說更有價值的東西就遺棄她,更從來沒有傷害她。

他甚至捨不得讓她去試毒。

想著想著,眼圈就紅了,她不自覺的用臉頰蹭著柳眼的手臂,感受那手臂上傳來的溫暖,聽著那血脈中傳來的心跳,心裡就覺得平安。

“幹什麼?”柳眼微微皺眉。

她抬起頭笑,“覺得你很好很好哦。”

他的心情並不好,唐儷辭走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被他逼走了吧……他終於放手不再救他,他開始放任他想做什麼做什麼,但——逼走了一個為自己身受重傷、並且很可能就此不治的人,他的心情很亂。他以為唐儷辭不能失去阿誰,不能得不到阿誰的愛,所以他忍痛割捨,勸阿誰去愛他……結果就是他將阿誰當作肉盾凌空擲了出去,這讓他要怎樣面對阿誰?阿誰越是淡然,他就越是悔恨,只是就算他現在死了,也無法彌補她任何東西。

心情是如此煩亂痛苦,觸目看到玉團兒燦爛的笑顏,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突然覺得一陣輕鬆,無論他又做錯了什麼,至少這個小丫頭,他一直是護住的。

能看到她笑得如此開心,他就覺得很安心,彷彿馬車外的陽光也溫暖了幾分。

馬車轆轆,沿著官道往嵩山行去,路上行至一處城鎮,名喚奎鎮。

這日到達奎鎮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玉團兒從馬車內跳出來,牽馬入街道。一路上只見奎鎮張燈結綵,人人笑容滿面,就像正在過節一般,她好奇的四處打聽,才知前日有位英雄打敗了附近黑虎山上的山賊,今日正逢山賊被衙門押走,送去大牢候審的日子,於是鎮上人人歡天喜地。

柳眼戴著面紗,索然無味的聽著這老套的江湖遊俠故事,“丫頭,問他哪裡有客棧?”

玉團兒卻多嘴,“那英雄長得什麼模樣?男的女的?相貌俊麼?”她自己愛美,看人最重容貌,柳眼滿臉血肉模糊,堪稱奇醜無比,她卻不覺得。

“那一下打敗鮑豹的英雄相貌可是不凡,他面如白玉,渾身披著菩薩般的蓮座白衣,背後鑲有血玉般的紅寶石,每走一步,身後就有萬丈金光閃爍,他走上三步,就登雲上天去了。”說故事的人口沫橫飛,“我等只看到他晃了一晃,就消失不見了。”

玉團兒皺起眉頭,“真有這種下凡的神仙?”

“當然有當然有,這世上怎會沒有神仙?”奎鎮那說故事的老頭拈鬚搖頭晃腦,“只是姑娘你年紀尚小,沒有緣分見到而已。”

“既然是神仙,下凡了為什麼不去殺玉箜篌那種壞人,要跑到這種荒山野嶺殺一個山賊?”玉團兒滿懷不信,狐疑的看著那老頭,“你肯定騙人啦!我才不要相信你。”

“小姑娘,”不遠處有個年紀更大的老人微笑,“那是個模樣很俊的年輕人,身上帶著不輕的傷,一身白衣,滿頭灰髮……”

“啊!”

那老頭還沒說完,玉團兒已失聲驚呼,“不會吧?是唐公子嗎?他也會做這種懲奸除惡的事?他人呢?他人在哪裡?”

那老頭正是被唐儷辭從鮑豹關刀下救出來的覃老丈,聞言也是愕然,“姑娘認得那位年輕人?”

“認得認得!”玉團兒拼命點頭,“他人呢?他人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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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日上山趕跑了黑虎寨中的惡棍,現在人在客棧裡休息,聽說明日就要趕路了。”覃老丈正巧瞧到了唐儷辭從黑虎山上下來的身影,“他是救我性命的恩公。”他有些話欲言又止,玉團兒卻沒瞧出來。

柳眼一提韁,馬車踏著碎步疾奔而入,阿誰撩起了窗簾,關切的往客棧的方向眺望。

她很快看見了唐儷辭。

唐儷辭與兩位女子正從一家布莊出來,他和其中一位女子並肩而行,攬著那女子的腰。日光之下,那穿著嶄新淡紅衣裙的女子散發著一種難言的光彩,她與唐儷辭並肩一站,就像整條街道數十上百號人都不存在,就連房屋樓宇都暗淡無光了。

她一步一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讓人感覺得到她美好的腰身和腿的曲線,那一雙眼睛眼神不看任何人,自信、而充滿高傲卻不傲慢的眼神。

那種眼神並不凌厲,卻光芒四射,不看任何人,卻聚焦任何人的眼神。

“唐儷辭!”玉團兒眼裡也看到了這位美人,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這位美人的長腿,心裡卻還記掛著阿誰,“你跑到哪裡去了?你的傷怎麼樣了?阿誰姐姐放心不下你,要去少林寺給你求藥,她心裡一點也不怪你,她說在你把她扔出去的時候她才明白……”

“妹子!”

馬車裡的阿誰低聲喝了一聲,玉團兒及時住嘴,她從沒聽過阿誰如此急切低沉的聲音,隨即馬車內響起一陣咳嗽,她動了中氣,牽動了傷口。

柳眼看著眼前這位猶如女王的紅衣女子,一動也動不了。

這是瑟琳,她是唐儷辭從十五歲就開始交往的情人,甚至在穿越到此界之前,他們一直在同居。

瑟琳對於唐儷辭而言,與其他逢場作戲的女人是不同的。

瑟琳出現了,那阿誰呢?

“咦?”瑟琳對唐儷辭露出笑顏,“她是誰?”

唐儷辭看了阿誰一眼,尚未開口,柳眼已開口道,“她是阿儷的婢女。”

瑟琳聽到聲音,轉過頭來,奇怪的問,“Vered?”

柳眼點了點頭,瑟琳看了他的臉一眼,笑了起來,“這樣看來也有點酷,以前從覺得有點奶油,現在是完全沒有啦!”

瑟琳總能將一切擺得很平,即使是殘酷的事,從她花瓣般的唇間說出來總不會聽起來太難受,柳眼笑了笑,對唐儷辭道,“瑟琳怎麼會到了這裡?你的傷怎麼樣了?我們都很擔心你。”

他說了一句“我們”,輕描淡寫的包括了阿誰。

阿誰坐在車內,一隻手緊緊地抓住車窗,看著柳眼和瑟琳與唐儷辭熟練地聊著家常,聊著那些她聽不懂的話題,那一根根手指都因為用力而蒼白。

“妞妞……”車裡的鳳鳳怯怯的叫了一聲,她緩緩的收回手,摟住了鳳鳳,心跳得好劇烈,有些她原本以為永遠不會刺傷自己的東西,正在劇烈的刺傷著她。

玉團兒呆呆的看著柳眼和那美人說話,他們說的她都聽不懂,她突然之間很想哭……雖然她從來沒有問過,但柳眼也從來沒有說過,他認識這樣一個美麗的女人。

他如果沒有變醜,是不是永遠不會和自己在一起?她第一次這樣想。

“妹子。”阿誰見她臉色蒼白,輕輕喚了她一聲。

玉團兒回過頭來,眼淚就這麼突然掉了下來。

她奔到阿誰身邊,阿誰輕輕擦去她的眼淚,柔聲道,“別哭,柳眼不會對你不好的,他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

“他要是不變醜,是不是永遠不會和我在一起?他只會和那樣的女人在一起了。”玉團兒將頭埋進阿誰懷裡,渾然忘了她胸口的傷。

阿誰蹙眉忍受著傷口的劇痛,溫柔的道,“不會,他對你很好很好的,他們……只是在閒聊。”

“真的嗎?”

“真的。”阿誰道,“他很溫柔。”

柳眼真的很溫柔,如果他不替唐儷辭回答那句“她是誰?”,如果他此時不上去說話,當唐儷辭回答她根本是個不相干的女人的時候,她會無地自容吧?

輕輕拍著玉團兒的背,她害怕唐儷辭因為擲她出去這件事受到傷害,所以急於告訴他她真的不在意,她當真心甘情願,不必為了這件事而責怪他自己無能。

她因此承認了深愛唐儷辭,再也無法逃避。

而原來……能安撫他的另有其人,遠遠比她美麗甜蜜,她真的是無關緊要、毫不相干的女人,她的一路擔憂只是一種虛妄的多情。

她看著自己懷裡的玉團兒,只是她和懷裡純真的少女不同,她已經歷過太多滄桑,她的真情不多……而這唯一僅存的痴,就如此虛無的被辜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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